第二节 评价三等,君子报仇
「三等舱——？嚯，舰长大人，你会做出这种安排实在让奴家大开眼界啊？且不说这满是苔藓的过道值不值得我踏足，单是你这有失体面的接待，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我想我应该有理由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们屈居于此吧？」
果不其然，香格拉蒂看向铁闸门的神情好似瞅见了一只肥大多汁的虫子。光是视线被其侵染就已罪无可赦，更别说让她这种身份的人走进这满是锈迹斑驳、蕨类疯长、还有疑似呕吐物铺垫的肮脏过道了。这对任何贵族来说都是耻辱的亵渎。
「非常抱歉……香格拉蒂大人……可是，这真的是小人竭尽所能才挤出来的一间平民舱……您有所不知，寒山城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是十亚外法管辖的地区，而茉莉奈号目前正被安德亚十字教廷的那帮人征用……别说三等舱，就连货舱也……」
也不知是演技逼真还是海格确实相当忌惮十亚的威慑，面对女仆长的责难，舰长一反常态地哆嗦着弯下腰，不光语气，就连按在大腿两侧的手臂都在颤抖。这般退让至极的举动，就好像在说“你要是还不满意，就给老子赶快下机滚吧”。
「安德亚吗……此话当真？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这一手螳螂捕蝉，海格大人可着实下了招狠棋啊。」
「实不相瞒，绝无谎话！至于我没有提及十亚挪用空艇一事，香格拉蒂大人不也未曾询问？人老了，自然容易忘事。」
香格拉蒂见海格有若视死如归的表情，蹙眉严肃地询问道，但后者几乎下意识的快速回答则加剧了女仆的担忧和疑虑。
“茉莉奈号被十亚征用？！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早在昨天商谈的时候就该挑明吧？不……正因为如此，他才没说！！”
简短的几句话过后，海格的形象在银心目中再次高大不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空艇受十亚的指挥这一事实从寒山城被外法统治起他们就应该注意到，单纯地怪海格不言而喻只能说明自己太年轻，这就是舰长对他们强行登船进行的报复吗？
不得不说，老船长的故作沉默再次给予主仆二人当头一棒，而这，也侧面证明了维诺的威胁所言不虚。
海格之所以手抖，恐怕是乐得不能自己罢。
“既然十亚本身就存在空艇之上，就更不用怕我们上船后会轻易逃跑……维诺原来是知道这件事才夸下海口的。”
宛如乱麻的思绪摩肩擦踵地拥挤在银的脑海，让思路顿开的他产生了莫大恐惧，香格拉蒂真有把握能阻止羊入虎口吗？
「哼，记性差？依我看，舰长的记性简直好的不像话啊？昨天发生的你不是一点都没忘，还伺机寻找报复的机会吗？」
上下打量了这座久未与泥土接触，满是天空与腐烂气息的三等舱入口，女仆长终于无所顾忌地大开嘲讽，言语犀利。
「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当然，如果香格拉蒂大人刻意要这么认为我也无法反驳。毕竟，吾等本就不是能互相友好帮助的阵营，送您安全无恙地上船已经是在下能做出的最大妥协，剩下的，就看大人您如何抉择了。您完全可以就地离开。」
这一次，海格不再卑躬屈膝地一再退让，他仰起头（说来惭愧，舰长身高并不如女仆）神清气爽地微笑着捋了捋胡须。
既然有了十亚已经在空艇上驻扎的先决信息，就意味着即刻开始，他弗莱尔·海格被十亚罩了，就算你香格拉蒂不服气想对我老虎发威，也不可能动舰长分毫，这是最气却又让人毫无脾气的挑衅，香格拉蒂自然不会愿意与十亚扯上关系。
要么，蒙受入住劣质污秽的三等舱。要么，带着你和你那不知来头的货物滚蛋。君子报仇，就是如此狠辣果敢。
「我走不走，也用不着舰长你替我操心，因为我只在乎一个决定我去留的原因……西亚，你能接受入住三等舱吗？」
这时，不待海格说出时辰已到，空艇马上要出发的最后通牒，女仆长面无表情回过身，用前者能听到的音量提问道。
「环境可能会有些艰苦，到时候检修空艇出现意外也是有可能的哦？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一起下榻进同一个房间吗？」
「诶？我？！这个……不介意！属下完全不介意啦！倒不如说能和大人您住在一起很开心！是的！我确定我想好了！」
被女仆长突然转移话题，银当即吓得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搞清楚了香格拉蒂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有台阶下。
“还记得维诺说过，他和舰长都把我们都做是……那啥来着……所以，香格拉蒂只要表现成为了我而屈居就没问题了！”
如此想到，银一个劲地点着脑袋，看来踩点来候机厅真是一个绝妙的点子，海格都已经把他们带到门口，接下来只要……
「如你所见，舰长大人。我们一致同意今后在空艇的生活都可以蜗居在三等舱中，请问你还有别的吩咐想要交代吗？」
「喔？不在乎自己的感受而去担心自己的仆人吗？女仆长大人总是能给我一种上善若水的感觉呢，既然二位都已决定，那么就请登机静候空艇启程吧。鄙人代表全体寒山港的工作人员，向二位献上最诚挚的祝福，还请小心不要滑到哦？」
海格露出职业性笑容眯起眼缝，那副怪里怪气的模样令人不禁冒出冷汗，银尤其受不了这么阴寒的视线，腿隐隐打战。
「西亚，我们走。」
与舰长的周旋告一段落，香格拉蒂一脸镇定地率先踏上了浮空的建筑。铁闸门与站台延伸板间有一段深不见底的空隙，女仆长踩上去后整个空艇都好像下沉了几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也确实对得起三等舱这低级的名号，银也慌忙尾随上去。
??
只是。
??
「哦对了，在二位上船前之，我好像还忘了一件事。您瞧瞧我这记性，明明是非常重要的事却总是遗漏，不过还好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了，还请女仆长大人您的贴身侍从稍等一下，关于西亚小姐和您身上携带的货物，我有些东西想确认一下。」
在银神色匆匆地行过舰长面前，同时一只脚已经跨上空艇入口之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海格伸手搭住了精灵肩膀。
掌心传来的压迫感，让银一瞬间就失去了抵抗的想法呆立原地。
“来了？？！果然他没那么容易放我进去，刚才都是在耍我们，等到我最放心的时候再提出要进行安检吗！可恶！”
舰长大手一拍，银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一般炸开了毛，这不仅因为他早已猜到海格准备说些什么，更重要的是……
“少爷，首先我们得踩点到空艇的登录地点，在这个时间因为行程紧，不对我们进行安检允许直接上机也是有可能的。”
识海中倏地响起香格拉蒂不久前提出的忠告，银的眼眸自下而上，掠过舰长整洁的军装和他的大鼻头，最终与之对视。
“可万一他们还是要走程序怎么办？而且……踩点的话，舰长故意提前启航时间又该如何是好？香格拉蒂……”
“这点您无需担心，在我们上船以前维诺那厮是不会让空艇开走的，他好歹混迹成了舰长的副手，一定会想办法阻挠。”
“这么说也对，维诺是空贼，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登机……那么，最棘手的果然还是过安检这一块吗？”
数分钟的银不禁有些丧气，因为精灵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没有脑绘辅助的情况下他该怎么撒一个弥天大谎。
但他想不出，不代表香格拉蒂没有手段，所以当银确认自己要这么做后，他每走一步都几乎像是在憋尿前往厕所。
“是的，少爷。但既然我们已经彻底没有通过安检的可能性，所以不如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把宝都押在您的‘黑匣’上。”
女仆长冷静的语气总是让银心情平复的一剂良药，可唯独这一次，精灵产生了自己是不是疯掉的错觉。
??
说到底，香格拉蒂的思路其实非常简单。即反正黑匣走正常程序不可能过关，那么索性将箱子里装满爆炸物好了。
??
足以摧毁最坚固的保险箱，爆炸瞬间能击穿以旗即为单位厚钢板的烈性炸药；经过高度提纯萃取，却没有妥善保护装置的可视化灵脉（万物皆有灵脉，但这种物质若以可视化状态表现，那么能量形式便是极度不稳定，易发生爆炸）；还有黑匣一旦出现不可逆损伤，便会自动激发小型火球术四散的魔法回路镌刻在黑冢内板。银的铁箱，被称为移动军火库再合适不过。
里面的任何一个物件发生事故，都一定会造成银的死无全尸，尽管香格拉蒂再三保证他的安全，可银还是不能放松。
这也是为何精灵背着黑匣会产生极度恐慌的情绪，银生怕走错一步摔倒在地就会引发一场连锁爆炸，所以格外小心。
而如今他又被海格当面拦下，若是给他发现黑匣里的端倪，别说安检，老船长可能当场就安眠过去罢？
「舰，舰长大人，不知您有什么问题想跟在下确认呢……如果是针对三等舱的安排，我想女仆长大人能有更好的……」
「不，西亚小姐，我要询问的对象就只有你一个人。很抱歉未经香格拉蒂大人确认就擅自叫住你，但我想都这种时候了再拘泥于繁文缛节就太客气了不是吗？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被我耽误几分钟呢？」
犹如心不在焉地忽略了女仆的存在，舰长依然没有将他扳手似得铁腕从精灵身上移开，相反还加沉了几分笑脸相迎。
「乐……乐意之至！不知道舰长大人有何事相邀呢？」
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代表他做出了与海格鱼死网破的觉悟，只要对方意图让他过安检，精灵便会亮家伙说一不二。
??
然而。
??
「嘛，真正到说的时候反而觉得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呢，西亚小姐，我想嘱咐的只有一事，你真的会修空艇对吧？」
在场间的火药味浓厚到似乎能呛人鼻子的当口，海格松开了搭在银肩膀上的右手，随即两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你的脑绘技术尚欠火候，不过据女仆长大人所说，你对单纯的机械修理领域有很高的造诣？不仅帮大人指出茉莉奈号目前的损坏情况，还具备一定的工科出身。要知道懂机械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我很期待小姐你在上船后的表现。」
突如其来的赞许让银丈二摸不着头脑，出于客套，他只能勉强摆出笑脸奉承道：
「诶……是的呢……确如您所言，小人在工科方面小有成就，不过……也谈不上有资格维修这么大型的空中建筑啦。」
说着，一撮冷汗从银的后颈滑过，这一生最让他感到漫长的一场谈话，非现在莫属了吧？
「不，话不能这么讲哟。有没有资格不是自己能够界定的，凡事总需要尝试不是吗？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是如何得知茉莉奈号详细信息的，但既然『我都让维诺』累死累活地邀请你们上船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查看动力炉算作过路费如何？」
「就算您这么说，小人也没有多大的自信啦……空艇不是什么人想修就修的，我只是个连技师证明都要伪造的三流机械爱好者而已，还请舰长大人不要抱太大期待……诶？让维诺……邀请我们上船……舰长大人何出此言？」
寒暄间，银努力强调着自己的水平不足，无法承担修葺空艇缺陷的假象。虽然真实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但答应海格又对自己没有好处，再加上银在机械领域最大的成果还是世界上最忌讳的禁忌之一，所以精灵只好又摇头又摆手地排斥海格。
“稍等一下……让维诺邀请我们上船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空贼吗？！而舰长知道维诺的事，不就意味着……”
「什么叫何出此言呢？我的副手维诺，昨天你们不是都见过吗？我想二位刚刚一定见识过他的本领高深了对不对？照理来说不该这么快就忘记啊，嘛，反正我和维诺接下来也会准备登舰，到时候就让吾等在空艇上再度寻欢吧？」
语毕，海格朝呆立原地的银挥了挥手，后者也因身体的惯性一脚迈进了空艇污黄狭窄的过道，闸门也在下一瞬间闭合。
等到银再次回过神来，出现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形同洞窟，废弃许久的一间舱房门口。
空艇业已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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