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蟠龙街里闹了红军
四月二十八是蟠龙街的药王庙会。蟠龙街的药王庙会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救苦救难的药王老爷孙思邈，还是一年一度当地最大的物资交流大会。与会期间，周围四县的信众和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蟠龙街，娱神敬神，买卖货物，投身到这空前的热闹当中。与别地的社会环境相比，当下蟠龙街的治安情况还比较好，孙老总估计到来赶庙会的人多，提前让各方面人士做了充分的准备。刘大民的秧歌队早在半个月前就进行了排练，所谓排练，也就是把人集中起来走走步子，熟练一下场地。原则上讲，每个秧歌队有五六十个队员就可以了，人太多了反而不好，场地小，扭不起精神。秧歌队的伞头要会唱，会带领队员走场子，变队形，是队伍中的灵魂。刘大民自任主伞头，副伞头他想让王强担任，王强推辞了。王强说，不能让孙老总看出他们之间的默契，况且，庙会当中随时会有事情发生，要及时应对。刘大民便请王大槌担任副伞头。两个伞头各带一队人，一边是男，一边是女。以往，蟠龙街的女人胆小，羞怯，不敢上场子，得找一些长得俏的男人装扮成女人。刘大民对此不满意，和王大槌挨门沿户地做工作，动员了十几个小媳妇加入到队伍当中，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蟠龙街的秧歌队头一回有了女队员，非常出彩。庙会前两日，他又跑了一趟南川，请了有闹秧歌传统的张家圪台村组队参加。张村长非常高兴，约好会期带队进蟠龙街，但要求刘大民搭彩门迎接。刘大民忙不迭地让人上柏树山砍柏枝，下河湾里折柳梢，让街里的大女子，小媳妇扎纸花，赶在庙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下午，在义仓南的坡道上搭起了一座红是红，绿是绿的大彩门。其他方面，准备工作也已就绪，主会场设在西坪井窖滩的药王庙前，这里有早先修好的戏楼，唱戏就在现有的戏楼里进行，戏楼下没有座位，一下子也找不来许多板凳，通常都是看戏的人自带坐具，今年因为有附近民团的人员来参加，孙老总让人搜罗了一些木板，圆木，摆放了几排座位，供客人看戏时就坐。考虑到药王庙周围的地已耕种，有些地块谷苗已经出土，计划把射击比赛放在庙西的河滩里进行，靶点设在新庄老爷庙山根下，四周拉起了警戒线，观众不得越线进入弹着点方向。阅兵仪式从团部开始，由北向南穿过整个蟠龙街，民和店的月台上放置了五六把椅子，给孙老总他们设了个检阅台。队伍经过检阅台后，继续向南，在义仓前由秧歌队引导，转向西北进入主会场。
现在，刘大民和王大槌精神饱满地领着队员们由北向南在街道上翩然起舞。乾坤花伞转起来，锣鼓家什敲起来，看得出门道的人都知道，刘大民他们现在扭得是过街秧歌。过街秧歌由于受场地狭窄的限制，动作幅度比较小，队形变换也小，少了一些豪放，多了些婉约，不过，今年由于有女队员参加，更是显得风外抢眼。看热闹的人拥挤在街道上，使队伍前进得十分缓慢，负责开路的两个马牌子，穿着明代将士服饰，手持拂尘，左右开弓，东突西跳，好容易才趟开一条路。断后的一对蛮婆蛮汉，女的头上戴着帕子，耳朵上挂着两个红辣椒，手持一把扫炕的笤箒当扇。男的白衣白裤，一根棍子上挑一袭破皮袄，手里提了一个油葫芦，一边扭身子，一边做各种鬼脸，吓唬尾随的娃娃，寓意着风调雨顺。大部分队员们都穿着比较鲜艳的衣服，头上别着纸花，女队员手里拿把扇子，没有什么可拿的队员，腰里系根红绸，两手拉着随节奏摆动。这会儿，前边有人放响了鞭炮，预示着要伞头开唱。刘大民轻点乾坤伞，鼓点立刻停止。到了民和店检阅台前，孙团总等人还没有就位，他赶紧唱道：“蟠龙街出了大事情，大街拐角有兵丁，红绿纸上有些字，众位乡亲们看分明。”队员们跟着和唱：“哎嗨咿呀好，众位乡亲们看分明。”
王大槌接着唱：“众位乡亲们看分明，不识字的找人问一问，红军游击队发了话，要打土豪和劣绅。”众人和：“哎嗨咿呀好，要打土豪和劣绅。”
锣鼓点再次响起，但是响亮的铜器难以掩盖嘈杂的人声。刘大民接着唱：“穷人本是一家亲，伤了一指连着心，大家拧成一根绳，不信不能转乾坤。”众人和：“哎嗨咿呀好，不信不能转乾坤。”
王大槌接着唱：“秧歌队伍往前行，前头就是大彩门。大彩门下迎兄弟，药王庙前抖威风。”众人和：“哎嗨咿呀好，药王庙前抖威风。”
刘大民偷着乐，幸好孙老总他们不在场，孙老总在场，他不可能由着性子唱这种带有蛊惑人心的唱词。孙老总这会儿顾不上看秧歌，昨天晚上睡了一觉，一早起来，蟠龙街大街小巷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写的都是闹红军的话，什么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打倒土豪，减租减息，一切权利归农会，等等。现在，孙老总忙着安排团丁们四处刷洗标语，暂时顾不了监督刘大民。“咚咚锵锵咚咚呛，男的女的搅混起，你前来，他后去，队伍扭到庙院里。”这是刘大民小时候唱过的一段儿歌歌词，说的就是扭秧歌的情形。十几年了，每回领秧歌，他都说不清为什么会想起这几句歌词，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爱上了这个行当；或许，也就是因为这几句歌词，引领他走进了大众文艺的行列。说心里话，他要感谢闹秧歌，闹秧歌让他走南闯北，见识了世界，也是因为闹秧歌，他额外得到了赏赐，上天给他一个漂亮贤惠的婆姨。现在，他有些冲动，还可以即兴编一些有关红军的歌词，将赤卫军，红军的事巧妙地告诉大家，他从观众的眼神中看出了众人对红军的期盼，有许多人交头接耳，还有人径直去团丁们撕标语的地方。但是，王强制止了他：“把握好了分寸，点到为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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