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蟠龙街里闹了红军

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老百姓的日子还得按部就班地往下过，第二天，蟠龙街就平静了，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庙会正常进行，戏继续唱，看戏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兴趣不减丝毫。夜里逃跑的人，大多是周围村庄里看戏、看秧歌的观众，他们距家近，在心目中只有家里最安全。而外地来的客商，黑天半夜也没地可去，更不可能把自己的货物扔下逃命，因此，他们守着自己的货物寸步不离。现在，该卖货的照样卖货，好像是把昨夜里的事完全遗忘了。中午前后，庙会又变得热闹异常，道情班子炒台的锣鼓声响过三遍后，戏台上的帷幕拉开，大戏开始。

孙团总将客人们送走，他带着几个人沿着团部的外窑洞背墙走了一圈，除了发现一些爆竹的纸屑外，没有看出有红军来过的迹象。何副官信誓旦旦地说，红军肯定是来过，不但来过，还开了枪，领着老总看钟上的弹痕，孙老总方才相信红军可能光顾过团部。不过，他判断来的红军不会超过两个人，目的不是攻打团部，真实的意图是骚扰，制造混乱。

“惊弓之鸟。”虽然如此，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孙畅的心情依然沉重，红军也是人，人家一两个人就敢来打武装到牙齿的民团，可自己昨天夜里有近百人却乱成了一窝蜂。他心里明白，民团的成员大部分人贪生怕死，就不是当兵的料。这些人，上不了战场，最多也就是挡挡土匪。为改变这种现状，他着手清理过几次，收效甚微。不仅他这里是这个样子，全国都差不多，归根结底是国家没有把民团当成一支真正的武装力量，没有足够的投入，也没有个有效的管理办法。当然，现状也不是不能改变，向西边的张庭芝学习，将民团改变成**，正规部队，他的力量就会很快壮大，只是，壮大了也有它的弊病，你得东奔西忙，为国家利益拼死活，自己地盘上的利益就会减弱。他权衡过再三，放弃了先前的想法，维持现有的格局，好像更实际些。他有时也想与红军和平相处，好像也不现实。他深知这些年来，穷人们恨他，穷人们把现政府的，**里的罪都累加在他的身上。理由很简单，他在地方上代表着政府，军队来了，他得为军队筹粮筹款拉丁，县里下了征税条列，他就得出去搜刮。与红军合作，只有先把自己变成穷人才可以。做穷人，孙老总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可能。人们都传说，他家里是得了外财才富裕起来的，那都是些流言，实际上，从清朝中期开始，他家靠种地、种洋烟慢慢地积累了一些财富，后来，祖辈们开始经商，贩运羊皮、甘草、茶叶、牛羊，使家底逐渐厚实，到孙畅的祖爷爷那一辈，他们另立了门户，由原来的老烟庄迁到了酸刺沟。老烟庄的其他孙家家道败落了，而他家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几个有利的条件，变成了蟠龙川的首富，应了老辈人们说的，人挪活，树挪死的古训。现在，要把已有的一切财富拱手相让，别说他不同意，就是家族里也不会允许的。但是，要保住现有的财富，光靠他自己不行。孙畅深深地懂得，个人的力量再大，也不足以抵挡洪水猛兽，***红军就是洪水猛兽，能阻挡他们的只有政府和**，只有背靠着**才可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实际上，他也认为自己选择是正确的，社会的格局就是这样划分的，背靠大树好乘凉，最少，这十几年里，他并不怕穷人，穷人是河沟里的泥鳅，翻不起大浪，只要你做事把握住尺寸，他们大多数时间是逆来顺受，不会兴风作浪。但他怕红军，目前看，红军在蟠龙川的实力小，还没有成气候，可是，假如穷人一旦追随了红军，有了头羊，老百姓就会变成虎豹豺狼。红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瓜分富人的财产给穷人。进寨子的那天晚上，他曾经和何副官讨论过镇压红军，斩草除根的办法，可实际收效不大。一方面，这段时间他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另一方面，老二梁跟他说，春荒，穷人家里没有可以搜刮的东西。春忙后，有些被穷人拉走的牲口，使用完又送了回来，穷人们嫌养着费工夫，操不起心。老二梁建议把精力放在秋后，等粮食归仓时出动，找穷人们算总账，能得些实惠。他认同老二梁的分析，决定这一段时间好好把队伍训练一番，为秋后积蓄力量。他曾经对团丁们说：“要不怕死，打仗就是要死人，只有死上几个人，才能让大家明白，要想活着，你就的把对方弄死。在你死我活还是你活我死的大问题上，各人都得好好盘算盘算。”话是这样说，但是要真做到，不容易。孙畅从现在起，头一回明确地知道了蟠龙街有红军，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非常希望红军能从地下出现在地面，哪怕是刀对刀，枪对枪的打斗一场，争个你死我活也好。但是，红军是聪明人，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民团的对手，站出来等于白送死，所以才采取阻击你，骚扰你的小把戏。在此问题上，他与其他民团有共识，因此，这次庙会上，他与各民团达成了联防协议，要求大家共同寻找红军的线索，收集情报，一旦发现红军的踪迹，采取老王打狗一起上手的办法，消灭红军。同时，兄弟团的老总们对蟠龙民团精良的武器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要求孙老总以大局为重，给兄弟团置办些机枪。孙老总满口答应：“置办机枪动用的关系多，费用很高，如果诸位能破费得起，孙畅当再所不辞。”当下，有人便承诺很快就给他把钱送来，孙老总不敢怠慢，立即就给刘满写信，往蟠龙川运送武器弹药。

依依呀呀的声音从戏楼方向传来，孙老总也有些时间没有看过戏了，很想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得到一点松弛，便将刚写的信封好，交给人邮寄，随后带了两个团丁往戏楼方向走。众人见孙老总来看戏，主动让出了座位，他听了几句戏文，是道情传统戏《十万金》，说是唐朝一个叫刘全的人，因他的老婆李翠莲给化缘和尚布施金钗，将老婆逼死的故事。饰李翠莲的女戏子唱得十分投入，孙畅刚好赶上了那段“哭泣调”，许是由于心里有事，他觉得很扫兴，唱腔过于悲凉，听了几分钟，起身拂袖而去：“回，上寨子。”

两个随从莫名其妙，只好跟了他往天祉园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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