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过年前吹起《将军令》
腊月二十四,是蟠龙街今年倒数第二个集日,街里热闹异常。人们常说,日难过,年好过,但是再好过也得置办点年货,上街下街人流涌动,义仓广场上更是摆满了卖爆竹、香烛纸马、年画对联的小摊。这个时候,来集上卖粮的人不多,义仓仍然开着门,到年关了,守信用的借粮户人背驴驮,赶在年前还粮。刘生发领着刘大民、刘二民忙得不亦乐乎。今年收成好,眼看着仓窑里的粮囤不够用了,刘大民到集市上转了转,也没有看见有人卖粮囤,而自己割树条子编的粮囤还没有干,粮食放进去会发霉的,没办法只好到尚文家里取羊毛口袋,以备急用。
尚文没在,尚文的父亲接待了刘大民。
老汉每回看见刘大民,头一句话就是催刘大民给儿子说婆姨:“你都有了娃娃,尚文还打光棍,咋办呀?”
刘大民嘿嘿地笑:“不忙,尚文都不急,你老人家急甚哩。”
“我急着抱孙子哩。”老汉挑了几条比较大的羊毛口袋让刘大民背走,“我的话你要当事呢,尚文听你的话,你瞅下的女子,他肯定同意。”
刘大民说:“等过罢年我就给他去瞅,保证找一个叫你老人家满意的。”老人们的下半辈子,最关心的事莫过于此,刘大民曾经给尚文介绍过两个对象,一个是尚文没看上,一个是看上了尚文,但嫌尚家是外地人,没有根底,最终没能成。刘大民想,这个事情得抓紧时间办理,尚文也不小了,该有个家了。
他背着口袋往南走,经过民和店门口时,刚好遇上了为黑老六出殡。黑老六的儿子接到了老子的噩耗,从山西赶了来,现在,正在棺木要起身的时候,一声长嚎,扛了个引魂幡走在吹手们后边。抬棺材的是八个团丁,再没有了孝子,听说,原来有些哥老会的人打算给黑掌柜披麻戴孝,得知在黑老六死前被杀的人是白二升后,被吓破了胆,再不提戴孝的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出殡的队伍里。
孙老总十分悲伤,黑掌柜为他的民和店当了近十年的掌柜,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差错,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他晓得,士为知己者死,黑掌柜是为他死的,这个情他再也还不清了,唯一的办法是找出杀害黑掌柜的凶手,一命偿一命,但是,凶手是谁,一时没有办法确定。他也想过,把刘大民和王强抓来,严刑拷打,让他们说出是谁杀害了黑掌柜,但是他忍了。这两个人都是钢口铁牙,没有直接的证据,不可能问出个所以然。再说,打了他们,就是打了蟠龙川所有的穷人,后果会很严重。他还设想,让马排长出面,把这两个人抓了,送到瓦窑堡关一段时间,但是,两句话没说好,马排长拂袖而去。再退一步想,黑掌柜毕竟是个小人物,在县里那些官员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没根没底的草民,也没有人肯为他伸冤喊屈,把王强和刘大民送进班房,案子落实不了的话,还是会放回来,因此,一时还不了决心。
街道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事情本身不算大,这个年头,一两个人被杀好像是见惯不惯的事,但是出在这个特别时期,就有些特殊。流言谁也无法阻挡,蟠龙街风传,红军回来了,红军从来就没有离开蟠龙川。地主老财们又开始紧张了,好像黑掌柜的死给他们敲响了丧钟,一个个哭丧着脸,佝偻着身子,借着给黑老六送葬的机会,向孙老总靠拢,等棺材抬到义仓门前时,送葬的队伍变得很大了,乡下来赶末集的财主,往常依靠孙老总收粮收税的豪绅们自觉加入队列。喇叭呜咽,纸钱纷飞,现场一片悲哀之声。就在这个时候,孙老总看见了刘大民。
“你咋不来帮忙?”
“我正忙着收粮。”刘大民说。
孙老总叹了口气:“也不晓得是哪个瞎眼窝,把好好的个人给害了。他倒是惹谁了?”
刘大民故作神秘:“人家都传是红军。
“胡说八道。”孙老总说,“有人给红军栽赃哩,红军为甚要杀他,是有些人做了亏心事,把甚瞎事都往红军脑上推。”
“依你看,杀黑掌柜的另有他人?”
“明摆着是街里认得他的人作的案。等我忙完这一段时间,不信把这个坏东西挖不出来,这种人不除,蟠龙街永无宁日。”
刘大民晓得,老家伙是在给自己说话,他皱皱眉说:“愿你能成功,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黑掌柜要是没有仇人,谁会要他的命?你老人家在这个事情上这么伤心,众人都看在眼里,你的心尽到了,人已经死了,不必太悲伤,这年头谁知道谁那死在前头。”
孙老总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从刘大民的话里听出来一种死亡的威胁,这更加证明了他的判断,凶手就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曾经扬言,要把红军从暗处逼到明处,现在,红军就站在他的跟前,他却毫无办法。刘大民的翅膀硬了,刘大民再不是那个光会唱几句秧歌,把人家女子挂回家的穷汉。他咬咬牙,暗暗下了决心,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些害群之马!孙老总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是,世界上,白头人送黑头人的事常有,也不稀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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