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天祉园下来些送命鬼

陕北人过年有个讲究，要“熬年”。就是在除夕夜整个夜晚不睡觉，只要熬过这一夜，来年就会诸事如意，平平安安。孙老总不信这个，但是他信熬年讲究最少能调节自己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吃罢年夜饭，叫了何天章，郝三茂和财主史二梁四个人玩纸牌：闷胡。这种牌有一百零八张，分别代表了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玩法和骨制的麻将牌差不多，只是每轮有一人歇着。四个人一边玩一边聊天，喝酒，一直玩到后半夜时，郝三茂打起了哈欠，说他瞌睡了，便在孙老总的炕上和衣躺下，不久便打开了呼噜。孙老总说：“老郝带着人出去打了快一年仗，愣是没折一兵一卒，不容易呀！”

何天章说：“配合**打仗，人家在前头冲，咱们的伤亡自然就少。再说，红军就是些老百姓，穷鬼，有枪没子弹，实力差。”

孙老总摇摇头：“说得轻巧，要看枪和弹落在谁手里，没有子弹的兵，把一颗子弹都当成命看。子弹多的人，不在乎，朝着天胡乱放枪。要人命不需要太多的子弹，只要一颗就够了，打仗也是在打心呢！”

何天章说：“说起子弹，我想起了件事。马排长和我说，他们丢了些子弹。”

“丢了多少？”

“好像也不多，几十发吧。”何天章说，“马排长到蟠龙后，没有和红军遭遇，只打了几回靶，每回进出库都清点数目，今年底盘库时发现少了子弹。”

“会不会被当兵的给卖了？”

“有可能，但我弄不清，谁在买子弹，蟠龙川谁家家里有枪？”

孙老总愣住了：“接着说。”

“说完了。”

孙老总撇了牌：“这不是个好兆头。”他皱皱眉头，“这事你早该给我说，有人弄子弹，就说明他们手里有枪。刘三民被安定县警察带走时丢的那些枪弄不好就在蟠龙，这个事情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你们光晓得出去要粮要钱，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人过问，太大意了！”

一直没开口的史二梁这会儿说：“有几杆枪也成不了气候，你要是放心不下，过完年让我带些人，挨家挨户地去搜，挖地三尺，不信他们能藏得住？”

三个人打牌的兴趣荡然无存。何天章觉得最近孙老总有些疑神疑鬼，任何一件事情，只要经过他的脑子，就会被无限制地放大，而且对周围的人也起了疑心。本来，他说好，让马排长离开蟠龙时将王强和刘大民抓走。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两个人要是走了或者死了，蟠龙川的穷人们没了头领，最少在短时间里地方上会安定一些，谁知道孙老总开始说得好好的，后来却变卦了。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老汉为甚会对这两个**百般忍让，难道他真想和***和解不成？今晚，话说到这里，不如趁着酒兴摸摸老汉的底子。他先对老二梁说：“那几颗子弹，甚地方都能藏，你就是挖地六尺也寻不上。”随后又问孙老总，“我就是弄不懂，一提到这些事情，你老人家就揪心，我给你找了个一了百了的法子，你又不同意。你是不是对那两个夯货有甚期望？”

孙老总叹了口气：“道理我跟你讲了几遍，你们还是解不开，今夜我就挑明了，这两个人只要在一天蟠龙川，咱们就能安稳地过一天，他们可能和咱们有仇，但那个仇是国仇，不是私仇。国仇你们解开吧？国仇就是在国家的大政方面，意见相左。看法不同，意见不一致，可以谈判，可以商量。现在最害怕的是结私仇，结了私仇，人家就会报复你。这两种仇恨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我思谋了许久，这几年，咱们可能对蟠龙川的老百姓有些苛刻，老百姓恨咱们，但是还没有恨到要咱们命的程度。你放他们一码，他们也不会叫咱们山穷水尽，你把他们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哩！黑掌柜为甚死了，他是让我给逼死了。我要是不让他当密探，搜集红军的情报，不去威胁刘大民，就没有人寻他的麻烦。这就是报应，解开不？”

何天章好像有些明白了：“那咱们就和他们谈判嘛。”

“问题是人家不跟咱们谈，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敢承认自己是***红军，咋谈？”

何天章说：“让我哪天问问刘大民，摸摸底，看他们有甚要求。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不至于不跟我说实话的。”

孙老总说：“要求不高，就是把你家的土地，家财分给穷人。”

“凭什么呀，那是我们老辈子挣下的！”

“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穷人。”

“打死我也不干！”何天章满脸愤懑，“这天下还真格没有王法了！刘大民的胃口也就太大了些。”

“所以，这是个长时间相互妥协的过程，最终还要看国家的局势。不急，现在这个局面只要能够维持下去，总归对咱们有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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