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天祉园下来些送命鬼

对孙老总来说，大年初一是个倒霉的日子。他面对着咝咝吸凉气的何天章和面如土色的郝三茂，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他有理由将两人臭骂一通，但是他忍了。他让人给何天章将伤口包扎了一下，伤得不重。只是到后来消息进一步明朗后，才真把他气坏了。马排长被红军全歼，居然没有死一个人，他的民团黑天打咚地和人家打了一仗，一下子死了三个，无疑，这是指挥失误的结果。他曾经给部下交代过，打不过就回来，咋就没有人执行他的命令？他把二人又叫到自己窑里说：“你们坐下，不要站着，我看着心里堵得慌。”

两人不敢动弹。

“说，到底是出了甚问题？”

郝三茂说：“叫人家打了埋伏。”

“谁先开的枪？”

“红军。”

“红军打住你们了？”

“没有。弹着点离我们很远，我以为这些人不是正式军人，乱放枪。”

何天章连忙说：“郝教官拿枪逼着大家往前冲，叫人家打住了。”他用眼光示意自己的枪伤，“没有想到，红军有机枪。”

“蠢才！”孙团总终于忍不住了，“娘娘的，人家不打你，是让你们往后退，警告你们哩。哪条狼不吃人，扑着去送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说，“眼下这事情弄得咋收场，红军走了没有？”

“不晓得。”

“打发个人下到街里看看，摸摸底，看红军能住几天。”

俩人不做声，现在这个时候，恐怕没有人敢去街里。何天章说：“人心怂了，没有人可派。”

孙老总考虑了一会：“让伙夫老鲁咯。”

老鲁被叫了来。老鲁说他可以去街里，可早上的饭还没有做好。孙老总说，眼下当紧的不是吃饭，谁都能做饭，一两顿不吃饭死不了人，你下去混到人堆里，听听人家说些甚，干些甚，打听一下红军能住多长时间。假如红军不走的话，咱们连寨子也下不去了。

老鲁说：“这么大的事情叫我咯，叫人家认出来，要我的命呢！”

“你就是个做饭的，谁也不会跟你过不咯，万一有人盘问，就说是回家，路过街里。”孙团总安排老鲁走后，对何天章和郝三茂说，“你们休息吧，晌午叫几个人把死人弄到凹凸里，通知家人来领尸。给刘二民说一声，赶着做上三副棺材，死人不入土，活着的人心寒。”

何天章问：“叫谁去办？”

“你去！”

何天章犯了难，说心里话，他现在不敢下山，害怕红军把他抓起来。可老总的话不由分辨，只好耷拉着眉眼和郝三茂出了老总的窑门。

俩人一出门便吵了起来。

何天章骂郝三茂：“你个二毬货，冲冲冲，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郝三茂说：“枪子不长眼，打死的毬朝天。上次黄花崖把老子的马都打死了，你要怪就怪红军，怪不着我。”

何天章说：“你指挥不当，害人害己。我说不要管，非要去送死。日他妈的，大年初一就遇上了这种窝心事。一会儿收尸跟我一起去，要死我也得拉个垫背的。”

郝三茂说：“那行，我拿着枪在后头保护你们。”

“放屁，那老子死得更快了。”何天章说，“你没看见东岗梁上有红军的哨兵？人家看见你拿着枪，先收拾了你。算了，等老鲁回来后把情况摸清楚了再说。实在不行，我回村里，把我家里的人和刘家的人叫上去收尸。”

郝三茂说：“刘家的人能听你的话？”

何天章说：“活人能让尿憋死？不行就出钱！”

两人一边说，一边爬上寨墙，朝蟠龙街方向张望，天亮了，可以看得很清楚，东岗梁上确实有红军的哨兵。被打死的团丁在什么位置，无法判断，只有下去才可能找着，这是要花一点时间的。何天章盘算，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最好能找到刘大民，刘大民胆子大，也肯为别人帮忙，估计不会薄他的面子，拒绝他。事情到了紧急关头，他才初步明白了孙老总看重刘大民的理由，民团跟前是得有这样一个人，关键时候能助一臂之力。后来，他们听到沟底的敲锣声，各个村里都有锣声，只是凹凸里传来的声音最清楚，王大槌在喊：

“吃罢扁食去开会，红军占了蟠龙街！”

何天章的脸色变得蜡白，红军占了蟠龙街，就是说，人家没有打算走呀！那么，红军下一步会干什么？会不会来攻打寨子？一连串的推测，令他越来越恐惧，他娘的，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有功夫管毬那三个死人？红军就在眼皮子底下，说来，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寨根，得赶快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孙老总。他一阵风冲进老总的窑门。

“刚才听人喊，红军占了蟠龙街。”

“哦，咋讲？”孙老总问。

“就是说，红军可能不走了。”

孙老总立刻紧张起来：“你说他们会来打寨子？”

“他们敢打马排，一定敢来打寨子。老总，死人不重要，得赶快防备呀！”

是呀，孙老总奇怪，自己咋就没有想到这个重大的问题？可能是打了败仗给气糊涂了。红军能打马排，说明人家有相当的实力。红军打完马排，不走，还要住下来，一则说明人家根本就没有把民团往眼里放，二则，人家可能会有下一个动作，是不是在作攻寨前的准备？何天章这个提醒非同一般，确实得立即防备。他马上集合人说明情况，让郝三茂带人检查工事，派人立即下山驮水，赶在红军到来之前装满每一个可以装水的容器，再派一些人去山后的酸刺沟，独家山买粮，最少，寨子里要有一个月的存粮和饮水。

太阳升起来了，集玉峁上一派光明，今年的头一天十分晴朗，孙团总心里一片灰暗。他把躲在寨子里十几个财主们召集起来，给他们分配任务：“红军来不来攻打寨子，还说不来，要做最坏的打算，把你们的老婆娃娃引上，下寨根搬石头，准备擂石，越多越好。”

财主们惶恐不安：“红军真的来了？”

“来了，夜里把马排长吃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天祉园寨高墙厚，他们打不进来。”

“攻不进来也得防备，”孙老总黑了脸，“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话，赶紧去做活！”

寨里寨外一派忙碌，这时，刘良通报刘满来了，要见孙老总。孙老总叫刘满上了寨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哦，”刘满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上寨子住一段时间。”他看孙老总没有反应，又说，“红军来了，我没有地方去了。”

“好嘛。”孙老总说，“正用人哩！赶快跟人去背石头。”

刘满愣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原来这天祉园也不是梁园，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他咋就没有想到，红军打了街里的白军，接着就会攻打天祉园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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