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双胳膝跪得地溜平

老鲁没有急着回天祉园寨子。他到代长铺想刮个头，进门后，见有两个红军和理发匠理论什么，本想退出来，耳朵里逮住了几句话。

“不吉利，这个头不能剃。”理发匠说。

一个红军问：“为甚不能？”

理发匠说：“打仗前剃头，还要问？”

红军说：“我不信邪，正因为要打仗，才要轻装上阵！”

旁边的小红军劝：“姜连长，掌柜的话说得对，等打完仗再剃。”

姜连长说：“没有时间了，打完仗就会开拔。”老鲁忽然觉得剃头匠说得有理，要打仗了，剃甚头？将闪进屋门的身子退出来，他是神汉，红军不迷信，可他迷信。咋么着也得避开这个档口。他接着在蟠龙街的角角落落转悠，倒不是要把全部看到的事情都汇报给何天章，他就是个做饭的，没有挣那份钱，只是对一切都感兴趣，想开开眼。这么多红军的到来，非但没有引起老百姓的恐慌，店铺照开，生意照做，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了红军很客气，打招呼问好。红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老鲁萌发了不回寨子里的想法，尤其是现在，寨子即将被围困的时候，自己回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他后悔答应了王强的要求。可是，人不能失信，就是不回去，也要给王强说一声才对。老鲁在街里到处打问着找王强，终于，在尚文的毡铺里见到了王强。

老鲁把王强拉出毡铺：“我不想回寨子了，你另找人吧。”

“为啥？”王强问，“情况有变化？”

老鲁说：“我看在街里比寨子里好盛，不想给他们干事了。”

王强问：“你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老鲁说，“我怕上去后再下不来。”

王强松了口气：“你还是回去，该干甚就干甚，再坚持两天，我保证你的安全，我们需要个通风报信的人。何天章叫你下寨子，也是这个意思。万一他们想投降，传递个信号出来。”

老鲁很不情愿地回到寨里。他跟何天章说，一切和以往没有两样，红军住在团部里，街上到处都有红军，有帮老百姓干活的，有练操的，看不出来要围攻寨子的意思。

“街上的老乡多不多？”

“多，今天是十四，开集了，到处都是耍刀弄枪的人。”

“有没有人做生意？”

“有。红军在人群里讲话，一队一队扛着枪从上街往下走，跟你们以前阅兵一个样样。”

“刘大民在甚地方？”

“也在街上。”老鲁说，“刘生财好像是风发了，我治不了他的病，刘大民在中和堂抓药哩。”他编了个谎话，晓得何天章现在没有时间去证实他的话有无水分。

何天章愁眉不展，明天，红军的限期就到了，该咋办他心里没有数。孙老二上了寨子，孙老二的头一句话就是重复孙老总走时交代的，不许轻举妄动。他多少有些不理解，红军打到了家门口，你不妄动，人家就会扒上寨墙，人说，兔子急了还咬一口，活活的人难道就这样束手被擒？他找郝三茂商量对策，郝三茂说：“打不打不由他，现在是咱们说了算。你别怕，到时候，看我咋个给红军下马威！”

去延安搬兵的刘良回来了。刘良只身一人，他的身后没有寨里人所期盼的**。刘良说：“把好话说尽，人家不愿意来。高营长说，蟠龙属于安定县管辖，让我到安定县里求援。”

又一盆凉水浇在了何天章的头上。他骂道：“老百姓养了这样一群瞎怂，他们这是见死不救呀！”

瓦窑堡方面也没有消息，孙团总求救兵的过程，寨子里的人无从晓得，财主们的安危，天祉园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系在了孙老总的身上。何天章平时不信鬼神，不求神，不拜佛，可他现在觉得心里空虚，越来越绝望，便叫人备了些香纸，自己一人到佛爷庙烧香打卦，为寨子里的人求平安。

他跪在佛爷面前，嘴里念叨了一番寨子里人的艰难处境，希望老佛爷开恩，叫红军退兵，保佑寨子里人平安无事，高举八棱卦于头顶，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卦滚在地上。但是，卦文让他感到莫名奇妙，“不合神道”。他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合神道的意思有拜佛的礼仪不对，心不诚，或者一些不明原因。他的头上微微冒着汗水，心悸，不敢再打第二卦，忙叫人把老鲁喊来，让老鲁破解其中的道理。

老鲁自信有与神沟通的能力，问了下何天章刚才求佛的内容说：“不是这么个做法，要保佑寨子里老小的平安，得让大家都来跪拜，你一人代表不了众人。”

何天章连忙起身，喊叫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上庙拜佛，一时，小山尖上跪满了一群黑压压的落难者。

第二卦仍然不理想：“口愿不明”。

一切都是不祥之兆，何天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老鲁说：“你忘了许愿了，佛也要和你讲条件。”原来，烧香拜佛是有规矩的，佛爷和贪官差不多，给你办事，你得给他上供行贿。比如说，你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事先得给佛爷许愿，达到目的后，你得按原来许下的愿，给佛爷兑现，酬神。一般讲，许平安愿的，要给庙堂里添置东西，给佛像再塑金身，绘壁画等。许生意愿的，要将你挣来的一部分钱捐给庙里。如果庙里没有公德箱，就得给庙会会首，由会首相机给庙里置办资产。刚才，何天章有些急燥，光想着让佛爷保佑大家，就没有想到要给佛爷回报。这也难怪他，他不信神鬼，只是急来抱佛脚，听了老鲁的提醒，赶忙重新发愿：

“我等蟠龙街黎民百姓，深受红军围困之苦，惧性命之虞，惶惶不可终日。今跪拜于佛祖膝下，求佛祖念百姓之苦，启慧眼，发神力，退红军，保佑我等安康福宁。事成之后，我等将日日月月鲜花香烟供奉，与我佛再塑金身！叩首！”

众人连忙磕头，何天章毕恭毕敬地打下了最后一卦。

人常说，事不再三，假如这一卦还不好，那天祉园一定是没救了，许是老佛爷不愿意叫这伙人心焦，还是老佛爷想着要那点回报，第三卦打出了众人所期盼的结果：“上上大吉！”

所有人的脸上有了喜色，众人眼里一片光明，关键时，佛祖站在了寨子里人这边。何天章十分高兴，连着向佛爷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向瓦窑堡方向翘望。他似乎有了幻觉，见一队神兵，从北边的天空中滚滚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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