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折颈鬼
在壕沟里躲着的郑海图三人都面色苍白,说不出话。只有那个老人仍在那自顾自的手舞足蹈着,现在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胡言乱语,而是开始用一种像是吟唱的庄严语调不停念叨着:“百鬼冲门,地有荧星……”
郑海图没空理会他,而是看向一边的玄阳:“跑吗?看这架势,是朝黄冠生他们去了……你懂我意思吧?”
“我知道。等这波过去了,咱们就跑,让那些红狗子们自己玩去吧。”玄阳咬牙切齿道。
这时,那些恐怖的骑兵忽然减缓了速度,号哭声也开始渐渐微弱下去了,它们毫无表情的脸忽然齐刷刷的看向后方,像是等待着什么东西。
月光下,那股已然静止的黑色洪流中,仍有一骑全速前进着,直到奔袭到离郑海图他们不远的地方,才慢慢减速。
此人不同于那些衣衫褴褛的骑兵,身上穿着一副虽然已经光泽黯淡但是仍然显得肃杀气颇重的流光铠,手持一柄长矛,驾着马穿过一个个毫无生气的骑兵,像是将军检阅自己的手下一样。
郑海图三人惊讶的看着这突然杀出来的一骑。月光下,那人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们。三人看清了他的长相,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口干舌燥。
他的头并没有安然待在脖颈上,而是像被斩首了一般垂在胸前,脊椎被他垂下的头颅活活拽出了颅腔,弯成一个拱桥一般的角度,节节分明的脊椎骨在月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随后,那条脊椎骨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那个本来只能看见后脑勺的头颅渐渐的翻转了过来,露出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的脸,面色惨白而狰狞。
相比于那些鸡蛋脸的怪物,此人的脸倒也算是十分正常了。但是此刻看到它被旗杆一样的脊椎骨举在胸前,三人只觉得那些鸡蛋脸忽然不那么恶心了。
那个怪物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忽然露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然后就开始大哭起来,鼻涕和眼泪一下子沾满了那张已经脱离身体的脸。
“恨也!”怪物一边哭一边抬起头,仰天长啸:“呜呼哀哉!”
啸声久久回荡在夜空中。
当他再次低下头时,三人看到他面部扭曲,眼神里已经充满了轻蔑和仇恨。他拿起左手擦了擦眼泪,用手中的矛指向了几人躲藏的壕沟:“既见狄人,众儿郎且与我同去杀敌!只诛首恶,余者皆为牺牲!”
几百骑兵齐刷刷拨转马头,号哭一样的渗人吼声再次响起,开始朝毫无保护的几人奔来。
三人也不含糊,起身就跑,连那个老头都不再念叨了,也颤颤巍巍地跟在了后面。求生的本能让几个人都拼上了命。
郑海图一边跑一边吼道:“绕着房子跑,别去路上!屋子虽然挡不住它们,但是能拖延一点时间!”
就这样,四人踉踉跄跄的在一幢又一幢房屋中间穿梭,他们身后的屋子被骑兵们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压的粉碎,几人只能闷头跑着,用上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当郑海图快要跑到镇子入口时,忽然听见后面一声闷响,回头一看,那个老人摔在了地上。
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能和他们一起逃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奇迹了。现在他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动弹不得了。
“老丈,快起来!”郑海图有些焦急地喊道。
那老人躺在地上,看着小镇上空若隐若现的月牙,面色终于不再那么充满恐惧和迷茫了。他“呵呵”的笑了起来,又说道:“不跑了……跑了也没用。”
郑海图知道,自己不是万能的,没空也没能力去管这个只会胡言乱语的老头了。于是他狠下心,将自己的佩剑丢给了老人,轻轻的说道:“对不起。”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隆隆的马蹄声中,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那洪流:“百鬼冲门,地有荧星。期我大觋,呪得万兵!龟甲十罅,卜得今兴。杀尽芜魅,黄稚可民!”
这段戏文一样的话语很快戛然而止,被淹没在了骑兵群中,再也听不见了。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逃出了镇子,却看到黄冠生一行人拦在了他们面前。众人如临大敌的看着这三个如丧家之犬一般的炮灰,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紧张与疑惑。
为首的黄冠生骑马拦在他们前面,眯起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呼……哈,我们……镇子里,有……他妈的骑兵!冲……冲过来了!”郑海图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骑兵?”黄冠生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对自己带来的那些骑兵说道:“临敌!”
众人抽刀在手,紧张的盯着镇子里那股庞大的烟尘。黄冠生面色凝重地问郑海图:“哪里的军队?”
“鬼,鬼……不是人!”郑海图艰难地解释着。
黄冠生不说话了,他盯着越来越近的黑色影子,忽然大声命令道:“散开,往回走!”
众人得令,立刻散开,掉头往榕城奔去,郑海图三人也被拉上了马。
三人如释重负的坐在马匹上,看着已经在他们身后若隐若现的鬼骑,只觉得浑身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今天发生的事是远远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郑海图不由得想起了那天他们碰到的奢比尸,若不是那个识海中的神秘女子,此刻他已经不会在这匹马上了吧。
这些东西,远远不是人所能抗衡的,即使这个世界充满了修行者。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郑海图扭头一看,队伍最末的一个士兵已经被那些鸡蛋脸追上了。
它们就那么把那个可怜的吊车尾围在中间,与他并驾齐驱,没有五官的脸齐刷刷的面向他,但是并没有做更多的动作,就这么像是保护他一样围在他四周。
那个士兵崩溃的嘶吼着,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在这些鸡蛋脸身上,但是毫无作用。一直到手中的刀都砍得都快要碎了,他还是在疯狂的挥舞着。
和我一样,郑海图想着。每个人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他们都会在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中疯掉。
越来越多的鸡蛋脸追了上来,黑色的洪流很快淹没了那个士兵。他的叫喊声戛然而止,空气中一下子爆开一团红色的血雾。
“再散一点!往榕城跑!”黄冠生声嘶力竭的在前面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