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很好
“主子,依奴婢看,这林书君当真聪明,何以你我话还没说,便知我们要什么了?”
知绾将自个熏泡进热水里,浮露出个半脑袋来,驱寒保暖,在水中憋着气,思及王夫,扒住浴桶后怕道“雩儿,我们要是被关在这几日,回不得淮南王府,可怎么办?”
谢崧要是知她夜宿外男家,非要将她剥皮抽筋。恼急了怕以此为借口一纸休书贴上来。
“而今也只能这样了,万幸的是殿下不在府里,待过几日,别人问起就说关在广平侯娘家,也是合乎规矩的。”
雩儿安慰她,没有美人惯用的香胰。只拿清水替她冲泡,洗净后顺势换上新衫。林书君的儒装宽大,娇花矮小,在手脚处别了好几卷,才算罢。
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知绾于镜前左看右看,羞得非闹把旧衣拿炉烘干再穿。
“新的,主子是新的。”雩儿在旁安慰。
主仆两皆是认生,洗毕后便躲在房内不出。外头骤雨瓢泼,合围的院内四处灌满水,娇花和雩儿吓得趴在窗棂处,轻启门窗,偷觑着。
男人撑着油伞,不慌不慢的在檐下铲水,将积水沿墙沟扫至外头去。头顶上电闪雷鸣,他倒自得其乐。
“雩儿,我们要不要去帮他?”
知绾是从未见过翩翩公子做杂物的,父兄和王侯平日在府里,莫说是铲水,便是一盏茶也要人来伺候。
也许他长得俊俏,做起庶务来亦不别扭,慢条斯理的,比府内小厮好看万倍。
公子清洌如泉,温煦沐光,与这漫天飘零的梨花相得益彰。
“奴婢去帮公子。”
雩儿撑把油伞,照着林书君的模样,想往院子树下打扫满地梨花。
“出来。”林书君抬眸,停了手下的动作,看着雩儿沉声道。
“我们想帮你…”娇花怕他生气,在旁附和。
林书君置若罔闻,直径上前,扣住雩儿的腕将她拖到檐下。“雷雨天,不要站树下。”
“那是怪力乱神之说,林公子是读圣贤书的,怎么信这个?”
雩儿出自官家,自诩矜贵,比寻女子多读几本书,故从不将鬼神之说放在眼里。
稚时虽曾听家中长辈常说,雷雨天若站在树下,会被天公乘机摄去魂魄的奇闻异事。只将它当无稽之谈的笑话听,并不做真。
“钦天术里有明载,阿拉伯文里谓之科学。”
男人不愿多说,回身对知绾嘱咐“要想活命,这几日离这棵树远些。”
娇花颔首,见他手里拿着铲,要接过道“林公子可是要扫水,那我们帮忙,既然大家同住在这里避灾,这些琐事不该你一人做。”
“不必,我一人做惯了。你们回屋歇着。”话毕,他背过身继续扫着。
燕京中的高门望族,莫说是千金小姐,就连屋里的贴身丫鬟,也没做个粗使的活。
旧时林兮身边的觅儿,除了研墨伴读,掌灯醺香,其余杂事,亦是派发给别的丫头来干。届时两个人在胡乱摔了碰了,还不是添他麻烦。
雩儿自抄家来,亦是第一回,有人将她同主子般供着,心里头是暖暖的。搀着知绾进了屋,主仆俩面面相觑会,又道
“主子,不然我去看看灶房有什么吃的?”
看着时辰该到饭点了,雩儿想给她和书生做些饭菜。
知绾怕闷,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帮帮忙。”
她们话才毕,外头有敲门声“吃饭。”
娇花罔活了十七年,从小到大是第一次被人唤饭这么拘谨,主仆二人尾随林书君进了灶房,见灶台上摆着盛好的青蔬。
雩儿急步上前,端了两盘在手上,不好意思问“林公子,用膳的桌子…”
“用外面的矮桌。”
知绾呆愣的站在门口,见翩翩公子弯腰在灶旁,拿碗取筷,不知道自个是要等他拿完,再上去,还是开口请他一起拿。
她腹空的瘪了下去,饿得已然前胸贴后背。
所幸,男人转过身时,手里拿的是三副碗筷。雩儿陆续从灶内端来,林书君做的红烧茄,炒青蔬,和一盘芡汁的糖醋里脊。其间新鲜的里脊肉和青蔬,还是雩儿下午采买备用的。
还有几条鱼,养在木盆里,本是想替书生买些鱼肉添置在厨房,阴差阳错的竟成了她们主仆的盘中餐。
男人取了椅子刚落座,雩儿便接过他手里空碗,下意识帮他盛饭,“林公子要吃多少,奴…小的来伺候。”
“我自己来。”他面色如常拒绝,拿勺盛饭。
“那我替你布菜?”平日王侯在府里也没有自己动筷的道理。
“自己来。”他低头吃饭。
雩儿本是因没做饭,心里过意不去,被他这般,方才的好感又消失殆尽,竟觉得这男人不识好歹,想为他做点什么,千万拒绝。
后从灶内取出新碟来,欲为娇花布菜。知绾道“雩儿,客随主便,一起坐下吃吧,不必守那些旧规了。”
“谢主子。”话毕,她仍执意的取了新碟来,用公箸捡了些红茄,里脊另放在知绾面前,与男人的分开。
林书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头吃饭。娇花挑了点他做的里脊饭在碗里,在太宸,林兮若是留饭,亦会常点这道菜。
知绾咬了口,里脊鲜甜可口的竟比宫内御厨做的更甚,不可置信的又添了口。她自恃难养,在外少有可入口的膳食,男人的手艺很好。
雩儿嘴里嚼着红烧茄,主仆俩不约而同的又回头添饭。
娇花将自己那份例菜食毕,手里捧着碗,眼神飘忽到桌子中间的三盘菜肴,方才雩儿依她平时吃的菜量,随意添了几箸,哪知她今日吃的上瘾。
美人不好意思再添,低着脑袋吃白米,正要假意吃饱时,男人以指将菜碟往她们主仆面前推了推。
“不可浪费。”
他的声色低沉的像学堂里的严师。
思及今日种种,她心下竟有几分融融暖意,拘谨的犹如新媳妇,低糯着“谢谢林公子…”
三人无言的吃着饭,知绾实在好奇、开口问“林公子厨艺精进,师从何处?”
“太傅府里的陈膳夫。”
听闻林城为人宽厚和善,他既是义子,何以做起下厨?难不成林家苛待他?
“旧人喜欢吃陈膳夫的菜,奈何老家人想长辞回乡,我就去学了来,偶尔做做。”他实话实说。
“如此岂不是更麻烦?”
“一遍就会了算不得难处。”他细品红茄。
“这么说,林公子岂不是满汉全席都做得?!”寻个庖厨专学的手艺,难怪比常人做得好上许多。雩儿聊得欢了,一时忘了分寸。
“只会她爱吃的。”
“我吃饱了。”许是聊到什么,见她没规没矩的追问,林书君似是不快的,起身收筷。
雩儿自知不是,口无遮拦的在席上探人旧事,内疚的几欲遁地。只羞愧不已的软声道“林公子先去歇息,小的来洗碗。”
他没有推迟,将碗筷放进池里,便回身离开。
知绾探头见他走远进了前院,才重舒口气,夹了块茄子含在嘴里,一时忘了王侯训导的膳仪规矩,含着饭说话,
“他煮得好吃…”
难怪清丽佳人念念不忘,这样子的男子,世间难寻,思及王侯薄情,娇花的神色黯淡下去。
雩儿虽生欢喜,见她难过,便违心劝慰
“要真依奴婢说,若当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成日倒腾些女人家的玩意,算不得良配。
若他有殿下那般本事,哪里会鞍前马后供我们差使,无非是无功名钱财,想借此攀高枝学的伎俩。主子要小心些,不要被蒙蔽了。”
“此话当真?”知绾疑惑着。
“男人无才便是无能,他成日赋闲居家,若真凭实学,何不报考科举,金榜题名?这个年纪连个秀才都不是,依奴婢看,还不如那个宋堇。”
雩儿越说越觉得这个林书君并非善类,殷勤地倒像旧时话本里放浪形骸的书生,成日倒腾女儿家喜欢的,亦难怪被王帝瞧不上。
知绾食毕、帮着收了碗筷,雩儿忙着收拾,她见雨停,因着好奇,来到前院,见男人在躺椅上赏月,迎着微风慢摇,若有所思。
走近道“科举在即,为何不读书?”
“读完了。”他分明说谎,从初识到现在,他哪里碰过半本典籍,反倒是堆沙扫院,烧水做菜,因她们主仆忙碌到现在。
“明个起、这些琐事就让我和雩儿做,你还有科举…”
“我说我读完了。”林书君骨子里头的傲气不逊王侯,再堵他几句、他必要发怒了。
“那我想看书,公子这里可有什么书,拿来可作闲暇。”男人指了指门口处一偏房。
“那里是书房,你们主仆想看什么,可自取。”
知绾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见房中正摆着桌椅,架上稀稀拉拉的摆着四五本典籍,地上堆着半人高的宣纸,便再无其他。
“林公子,你这…”
这还要考科举?異異的书都比他多,知绾重吸口气,压着怒,脑中亦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难怪这些年,只顾着酗酒。
这个男子实无担当,差王侯千倍万倍。
林书君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悠哉地遥看烟云天幕,再问“想看什么书?”
“你这没有《乐府杂集》”她近日想看些杂文,在淮南王府看了一半了,却没带来。
男人见雨又开始下,若有所思再观天象、柔声问“看到哪里了?”
“第十七章。”
“余文五万字,算不得多,回房歇息吧,晚点给你。”娇花一头雾水,进屋等着雩儿,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她,雩儿却掩嘴慌道
“主子、林公子不会冒着飓风出门买?”
他人那么好,不会是冒死买书去了?雩儿有些后怕,方才她是要劝慰娇花才背后诋毁他人,并不想这人出事。
“…”
“今日奴婢和婆子们将这院翻个底朝天,笼统就那几本书,并没有什么杂集,所以方才在桌上,才逾矩在您面前贬低他,就是暗恼他不争气,宁愿学些谄媚权贵的事,也不好好用功。”
雩儿是看不起他成日不顾前程买醉。说着急红了眼。
“可是…”知绾话还没吐毕,有人叩门道“书好了。”
雩儿闻命开门,却见男人手捧一叠新宣,上面密密麻麻的新迹,递给她道
“余下十章,要是明后日,你们两人还想看什么与我说、免得无趣。”
知绾不可置信道“林公子亲手背录么?”
“不算难事。”为显公平,他气定神闲,低头再问雩儿、“想看什么书?”
“小的最近在看《太平同鉴》”
他微锁眉头,怕自个出尔反尔,踌躇良久道“这本书虽好,篇幅却长,若你当真想看,分章才好。”
百万字让他如何默写。
“第一百零三回,往后总共七回。”她想看那节章回后序。雩儿定不知自个早已眼冒金光。
“今日晚了,明早给你。”他纵写得再快,也难赶上今夜。
“林公子可以说给我们听么?”《太平同鉴》是本章回杂说,她与主子皆看到一百多回,后面的故事,是书生雨夜撞遇鬼狐,与这月夜相得益彰,若是口述亦想必有趣。
他怔了怔、莞尔一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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