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飓风
知绾拾毕,退至隔壁厢房,叫了份果饵香茶,手奉温茶,呷了口,恹恹地趴在桌上,困倦乏力的昏睡过去。
不知昏眠多久,耳边听得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吸了满室的潮意,迷糊揉眼,嘟囔道“雩儿,什么时辰了?”
“未时。”男人的声色低沉,长年灼着烈酒的嗓,沙沙的。
她打了个激灵,闻声骤起,就见桌前,何时坐着个身着石青弹墨藤纹云袖袍的翩翩公子,他生着一副好皮囊,或因常年酗酒,面色苍白虽有几分孱弱,却难掩眉眼风流。
清亮邃眸,薄唇挺鼻,单论皮相,竟比谢瞱殊胜三分,只王侯隐隐赢了一些。
亦难怪,王帝多年强她不得。
“怎么?输他了?”林书君嗤了声,满是嘲讽,谢式族裔,除了仗势欺人,还剩什么?
“没输。”娇花实话实说,他是自个见过的,第二好看的男子。
“你怎么没先走?”
“等你。”林书君起身。他手里提着几副油纸包好的药材,挂在手上,似是大夫留给他将补身子的。
邋遢的醉汉,摇身一变成了个气宇轩昂的风流儒生,难免惹得少女面带羞怯,娇花是脚底生烟,眼下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宛若当真要红杏出墙,急骤起身,全然没了方才自得。
咻的下往外遁走。
“小心!”林书君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她莽莽撞撞的往门上磕,长腿一跨,便将手抵了上去。
知绾碰的,前额撞了上去,温温热热的,竟是男人将掌抵在门上护着,撞进人家手里去了。耳根子臊得慌,忙回身拱手礼道
“谢谢…林公子…”
他从小跟在林兮身边惯了,表妹走到哪里他护到哪,方才既知她是女子,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掌里温温的,遗留她的额温。
不适的将手背过身去,蹭磨了下,是逾矩了。大户小姐,待字闺中是于礼不合。
林书君骨子里是个温润如玉般的细腻男子,不似王侯少帝,将头仰到天上去。他虽不苟言笑,总会若有似无感到他的脉脉柔情。
他会注意她下阶的速度,调整着自己,与她并行。会在打伞时,下意识将大半油伞慢倾在知绾这边。
林书君将知绾引进家沿街书肆里,掌柜见他来,眼睛瞪得雪亮,不可置信,忙欣喜若狂道“快快!来人看茶!林公子难得大驾光临!”
“今日可有要题的字画。”林书君正襟危坐,店内小侍忙当场研墨备笔、殷勤地宛若对方是生身父母那般伺候。
“有!有!林公子的字画是排着队题不完的,我这各家公子小姐都在催,排着序呢,您看,您大几个月没来了,这次题几幅?”
“三幅。老价钱。”林书君示意娇花坐在他身旁吃果,开始执笔沾墨。
掌柜不敢有违,取了最三面的三幅卷轴来,男人一一打开,娇花啃着果,探头瞄了眼,分别是裱好的画卷,一幅美人丹青,一幅山水,一幅树柳。
画作想必是落款人自个画的,水平参差不齐,算不得上佳。
林书君提笔在此间一一落字,寥寥数字,知绾数了数,三幅二十字,半盏茶不到,嘴里的果子还未吃完半嚼着。
就见他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五百两银票润笔费,行至她面前,放着。
“拿着,今日的花销。我不欠人情。”
娇花目瞪口呆,她还未把男人写的字句嚼毕,他就写完了?
知绾匆促起身,怕书肆外斜风细雨的,将案上银票吹飞了,忙就着果子那肘按着,摇头拒绝。
“不要,用不了那么多。”
林书君没有应她,看了阴沉的天色,行至书肆外撑起油纸伞,“回去寻你的书僮,我送你们俩回去。”
来往路人行色匆匆,或打伞,或抱头奔走,“轰。”的声天边骤然轰雷掣电,有先缓后急之势。
燕京沿近东海,每年时值盛夏六七月,常伴飓风。若当真刮起飓风,挨家挨户的难免关在院里数日不得出。
“掌柜的,看这天气,先是微风细雨的,如何下得这般骤急,莫不是飓风来了,咱们要不要先将东西理起来,关上铺门?”
知绾怔了怔,有些慌怕,往年来了飓风,都是躲在侯府后宅不外出,亦曾听过有些沿海的贫人家,连人带屋被吹出海上之说。
看这天色,不过再半盏茶,飓风便要来了。林书君见她吓得不知所措,上前抓住她手臂,“先回去再说。”
大雨滂沱,男人怕她摔倒,有意放慢脚速,拉着娇花往四合院跑,知绾在瓢泼大雨中,模糊的看不清前方的路,耳边雷鸣交加,来往的行人皆弃伞而逃。
几欲踉跄了一下,手就被男人紧握住,林书君在雨中大声喊道“跟紧我!”
她是迷迷糊糊的被带回方才的院子,林书君刚进院,便拿个门栓将门关紧,在门边搬来备好的沙袋,一一将门缝堵紧,防止晚些雨下的大了,水漫进来。
事毕又转身进了院内。
知绾被淋成落汤鸡,环抱着前胸,煞白着唇,双脚打颤,冻得可怜。雩儿从院内听了响动,围上来,焦急着“公子,你们去哪?怎么现在才归,街上的人都说要刮飓风了,小的哪里都不敢去,就在这等你。”
再看她家主子,儒衣透湿得紧裹着少女的身子,玲珑有致的腰身,严丝合缝地贴着雪肌,难免要溢出些春色,雩儿急得想褪下外衣为她遮羞,正解衣带。
男人不知从哪取出件新衣,从上到下盖着娇花,将她掩的结实。“披着。外面冷。”
知绾紧了紧身上新衣,才松活了些,从衣里探出脑袋,糯声道“谢谢公子。“
雩儿怕他知道娇花女子身份,将她裹得严实,转身对林书君躬身行礼,“我家公子畏寒,方才多谢林公子了。”
“不必言谢,眼下燕京刮起飓风,人人自危,挨家挨户都躲着,若不想死,就留宿在这,等风雨停了再回去。”
再半盏茶,街道上必要淹起水来,就算是大罗神仙,亦寸步难行,识时务的,就该在这老实躲着暂避天险。
“可…”雩儿进退两难,亦知男人所言不虚。
“那间偏房留给你们,床褥都是新的,不想见到我,就躲着。”
男人抬手指着院内的偏舍,示意她们过去。
所幸方才让众婆子将院内里外收得干净,现如今倒赶着,自个住上了。
见两人不说话,林书君又指着另个方向,“穿过明堂,后边就是灶房,想吃什么自己煮,柴米油盐都在房内。”
“你备了多久的粮食。”怎么瞧他的样子,是早有准备。难不成他是先知,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在门前堆沙。
“若无意外,一人食可挨两月,三人,大半月有余。”
寻常百姓怎么会在家里常备如此多的余粮、雩儿戒备的看了看男人。
两个弱女子男扮女装,留宿陌生男子家里,难免有防心,怕他一时兽性大发,生出歹意。
林书君不与她计较,反道“飓风可观天象所得。是你们主仆运气不好,就恰好撞上。”出门亦不卜算黄卦。
雩儿见他坦然自若,便安心不少,亲近了些道“林公子,那你说这飓风几日会停。”
“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他泰然处之,嘱咐着
“要想活命、这几日即便是风停了,也切忌外出。四五日内风雨说来就来,若当真遇到了,大罗神仙也难救。
更何况,这场飓风依我推测,恐是燕京城里近十数年来最大的。风疾可卷屋舍,莫要说是你们,恐就连沿街的新枝都要被卷起。”
他话刚毕,院门似是撞到了什么,怦的声,震了震。
两主仆哪见过这般世面,抱在一起,吓得尖叫嘶鸣,就怕人被风卷飞了去。
院中刚修的梨树,因这风雨,打落了满院的梨花,飘进檐下,铺了满地。男人寻了灯盏给主仆二人,示意她们进房。
“进去换身衣服,这时要当真着凉了,这里可没有大夫。”
雩儿怔怔的搀着知绾沿着檐,脚踏着梨花,一路去偏房,刚进门,放下盏,桌上已放好干净的衣衫。阖上门,呆呆道
“主子,这人,是咱们肚里的蛔虫么?”
她话毕,门响。雩儿有所备防的轻启屋门,开条缝来,听外面人道
“屏后有新桶,灶房内烧了热水,出来打。”
他何时烧了水?!
雩儿转身关上门,见知绾冻得哆嗦,唇色发白,搀扶她,低声道“主子,奴婢先扶你去屏后褪衣,拿干衣先披着,再去盛水帮你盥洗。”
她几欲虚弱的说不出话来,紧攥着雩儿,哆嗦着坚持“你先去盛水…备好了关紧门窗,陪着我再脱洗。”
雩儿会意,起身跑去屋外拿桶盛水,来到灶房,林书君早已换了身清爽的干衣,在那加柴,见她来。示意她把地上备好的那两桶,拿去。
她虽是男装,骨子里却是女子,在美人闺内只干精细的活,这样的桶,万万是拿不起两个的,当着男人的面,使劲提起,气喘吁吁的趔趄几步,听他道
“我来?”
雩儿羞红了脸,将到快到半腰的水桶放下,他轻飘飘的站起,各提一桶,大步跨了几步,将两水桶贴心放在她们房门口。
“洗好出来拿炉。”
“谢…谢公子…”这下窘大了,她们是打着接济落魄书生的主意,甚至想到万一醉汉穷困落魄在街上,难免费心救护。
哪知反倒被人收留,还劳烦他照顾。男人细致入微,就方才进门那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先转去后院生着柴火烧备热水,又拿了盥洗的干衣放在她们房里,再转去寻了盏新灯,才行至门外。
竟比雩儿还妥帖万分。
https://www.lusetxt.com/books/79005/79005442/243565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usetxt.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use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