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群嘲

屋里诡异的安静，宝玉也是眸光黯淡，有如失了魂般，他认为，秦钟只是纯粹不想和自己一起进学，才寻了个蹩脚的借口。

“有志于科举是好事啊，为何都这般古怪？”

黛玉不明内情，忍不住道。

袭人从椅子后面绕过去，附耳向黛玉小声说了几句。

黛玉眸中，立时现出鄙夷之色，袭人寥寥数语，大体道出了秦钟的情况，让她也认为秦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本来见秦钟眉清目秀，仪表非凡，还暗暗点头，世间竟有这般神仙人物，却是好高骛远，拧不清自己，可见乃一孟浪之徒，让她对秦钟起了恶感。

贾母也老脸微沉，她需要的是小辈唯唯诺诺，乖顺听话，如猫儿狗儿一样，乖乖的一唤就来，摇摇尾巴，而不是整日吠叫，呲牙咧嘴。

她原听说秦钟怯怯羞羞，未语脸先红，还心生欢喜，这样一个学伴，也能给宝玉解解闷，可秦钟不自量力要去科举，这就让她不喜了。

就好象猫儿狗儿不听从主人的安排，有了自己的主见。

但秦钟是蓉大奶奶的弟弟，不是贾府的奴仆，纵然不喜，贾母也不能甩脸，只得缓缓道：“钟哥儿志向高远，倒是老婆子孤陋寡闻了，不知钟哥儿平时读的什么书呀？”

秦钟不答，拱手道：“正有件事想求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可否借一套四书五经给我？”

这话一落，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明摆着，秦钟没看过四书五经，难道他以为识字就能科举？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古怪的气氛快速酝酿。

“啊哈哈哈~~”

凤姐突然捧腹大笑起来，指着宝玉，上气不接下气道：“今儿我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临阵磨枪，什么叫临时抱佛脚，宝玉，你瞧瞧，莫非你这学伴是谪仙下凡，只须半个月内读一读四书五经就能考中了？”

凤姐本不是个讲究的人，那是笑的前翻后涌，顿时，就如点燃了火药桶，王夫人、邢夫人均是哈哈大笑。

黛玉也以纤素小手掩着笑，暗暗嗤笑，就觉这人太逗了，而丫鬟们虽然自持礼数，不敢过于放声大笑，却也是憋的脸通红，强忍着笑声。

“哎~~”

宝玉叹了口气，秦钟出丑，他感同身受，也觉得挺丢脸的，望向秦钟的目光中，隐有恼火，此人不识抬举倒也罢了，还不识大休，不知轻重，自己真是瞎了眼！

贾母也是呵呵笑道：“你想要四书五经，老婆子成全你，也别提借不借的事儿，送你便是，倒要看看你能考出个什么名堂，鸳鸯，去后面拿一套给钟哥儿。”

“诶！”

鸳鸯欢快的应下，去往后面。

秦钟在前世，并不是没读过四书五经，主要是担心这个世界的四书五经与前世会有增删，因此还是读一遍为好。

至于别人的嘲笑，他不放在心上，颇有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意境。

不片刻，鸳鸯取来四书五经，递给秦钟。

秦钟双手接过，躬身施礼：“多谢老太太赠书，晚辈告辞了。”

“去罢，去罢，不耽搁你了，回去好好看书，啊？”

贾母连连挥手。

秦钟转身而去，刚一出荣敬堂，邢夫人就哼道：“秦氏瞧着挺端正的一个人儿，怎么她的弟弟如此狂悖？”

王夫人摇摇头道：“亏得此子早露出了狐狸尾巴，没给宝玉当学伴，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偌，宝玉，今后不许再和那叫秦钟的小子来往，知道吗？”

“噢！”

宝玉讪讪应下。

有关秦钟临阵磨枪之事，如瘟疫般在东西二府蔓延开来，被当作了笑料，贾蓉也得知消息，风风火火闯上天香楼，不悦道：“你那弟弟是怎么回事，他才读过几本书，上过几天学，他自个儿没点数么？

他在西府夸下海口，都传到东府来啦，那些婢子婆子见着我都在后面指指戳戳，好歹他是你的弟弟，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可卿心里不快，冷着脸道：“赶明儿别让他来不就得了，你吩咐下去，堵着东府的大门，你不认他，他又怎会丢你的脸？”

“你……”

贾蓉顿时火起，可是出乎意料，以往柔柔弱弱的可卿，见着自己瞪眼，立刻慌的不行，又是赔罪又是认错，而此时，可卿摆出一副不讲理的面孔，竟然给他带来了一种异样的刺激。

再一想到，宝珠曾偷偷来报，今日老父终于偷偷摸进天香楼了，更是说不出的刺激。

贾蓉有这方面的癖好，顿时面容一变，上前搂住可卿的肩膀，嘿嘿一笑：“娘子，我这不就是说说嘛，你看你生什么气？”

“别碰我！”

殊不料，可卿一把推开了他。

“这……”

贾蓉惊疑不定。

可卿回过神来，觉得有些过份了，可不知怎么着，秦钟的巨大变化，也让她的心态起了变化，很反感被贾蓉触碰，完全没有理由，就是反感。

不过贾蓉是她的丈夫，于是忍着厌恶，解释道：“我身子不大利索，要睡了，你回去罢。”

贾蓉认为可卿自称身子不利索与他的老父贾珍有关，倒也不强求，点头道：“也罢，你好好休息，你弟弟那事儿，别多想了，反正他丢了脸，怕是以后没脸再来了。”

说着，转身而去。

可卿眸中，现出了一抹担忧之色，她也不知道秦钟所说的文曲星下凡是不是真的，只担心秦钟万一考不中，受不了打击。

可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如果秦钟退缩，不考了，只会更让人看不起，总之，是没法挽回了。

“老爷，你可听说过秦氏弟弟要科举的事？”

尤氏也在和贾珍提起。

“哦？要科举？”

贾珍眼神一缩。

“可不是嘛，那小子又没读过几天书，更没进过学，他凭什么科举？就算他突发其想，自个儿偷偷摸摸去考倒也罢了，如今却弄的东西两府人人知晓，特别是让西府看了我们的笑话！”

尤氏不满道。

贾珍望向窗外，回忆着与秦钟会面的那一瞬。

从那小子故意把楼板跺的砰砰响，却又不紧不慢的上楼来看，分明极有心计，以免真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让自己不得不编个蹩脚的理由去打发他。

再看秦钟装作乍遇表现出的慌乱，也是欲盖弥彰。

突然他觉得，秦钟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他也不相信秦钟能中，可他毕竟自年少起就执掌东府，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哪怕是防窜于未然，也不能给秦钟一丝机会，眼神不禁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