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叶之缘

说来凑巧白展集与元润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生的异父异母兄弟，那年农历四月四，一个正午出生，一个下午出生，中间相隔有四小时。

那会儿，叶明还沉浸在高考三次落榜的阴影里，第一次离前十差十分，第二次差一分，第三次刚进考场就被抓了起来，在牢里蹲了三年。

事不过三，在他身上用的是相当得妙。

吃牢饭是见丢面败品的事，尤其在小县城这些小地方，南巡城虽大，但其通勤在内不在外，城北到城南不过一个时辰的车程，所以勉强也算是是个熟人社会。熟人社会里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会传得满城风雨。

这事叶明最有发言权，老元来看他时，他就喜欢拿这事举了恶俗笑话。

一天张老头家的腊肠狗看上李阿婆家的田园猫，在巷子亲热叫人看见，第二天两位邻居的家门口就停了三辆车。

第一辆是民政局的，说接它们来做一个结婚登记。

第二辆是医院的，说婚前性行为容易导致怀孕，建议去医院做一个检查。

第三辆是警察局的，拿着两张法院得传票，说它们被动物道德维护组织和动物保护协会同时起诉。前者起诉的是猫和狗，因猫狗交配违反动物的伦理道德；后者起诉的两位老人，因猫狗交配生出的动物是新物种，增加动物保护组织的工作量。

第二天，李阿婆和张老头被各自老伴哭拉拽喊同时带到民政局办理离婚登记，因为街坊邻居就这事嚼耳后根，说那是二人借着猫狗一事私下偷偷来往。

但两家四口心里都清楚，猫狗都是公得生不出崽，但婚一定得离，不然堵不上自己耳朵。

这事却如此，叶明吃牢饭后，平日那些受过他不少帮助、好处的邻居和亲戚一个没来探望他，闲他人阔嘴惹得自己一身骚。

倒是搬到南通街街头的老元一家时常来，偶尔炖只鸡或烧只鸭，从没空过手，连自己结婚都望着牢里兄弟，穿着红喜服提着一盒满满当当的餐盒，还有二锅头，亲自送到叶明手里。

亲戚邻居酒桌上喝醉了，就喜欢拿这事开玩笑，说结婚都不忘兄弟，怎么不把老婆也分一分。

这事传到叶明耳朵里就像火星子引爆了雷管，监狱里一下炸开了锅，他在里头跳脚骂人，向上追根溯源一直人家祖宗还是无核单细胞生物，向下明察秋毫到儿孙断代的最后一颗精子或受精卵，全不放过。

最后还是老元探监时费了两盆子唾沫才给扑灭得这把火气。

叶明出狱后，老元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把叶明领到市中心人民医院给自己快要出生得儿子起个名字。

说是他刚刚出狱，来让自己儿子给他冲冲晦气。

那日，二人到医院时，张梅已经分娩完，躺在一间二人病房休息，当时隔床还有一个叫李巧的女子，她同张梅不一样，没有一个家人朋友来看望。

老元说自己和媳妇没什么文化，就把给儿子起名的活儿推给叶明，他两负责干领导的活，点头同意或摇头让叶明重提方案。

医生说，老元儿子是早产儿，得格外注意。

所以叶明抱着孩子时尤其小心。

叶明仔细观察着婴孩，小小的，眼睛鼻子嘴巴皱到一块，通红的皮肤细看如同几年大旱的农田，横纵渠深。

“这孩子命里缺水，又是早产儿不到一般婴儿一半重。我看这样，单名一个润字。

一是水‘润’万物无声，补足命格，二是‘元润’二字谐音‘圆润’，意味干儿子健康成长，圆圆润润。三是，祝福你们一家三口生活幸福美满，就和那十五的月亮一样。”

老元一听，便激动得从床边站起，拍手叫喊道：“好！很好！非常好！元润元润，圆圆润润！”

老元媳妇听得羞愧的用被子捂住头，见自家老公欣喜若狂的样子，脸上发红，不禁觉得丢人。

孩子干爹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起名讲究又是命格、又是寓意。

你这倒好，亲爹听着乐，自己儿子名儿三点好，转身就忘了两点，纠着一点乐不停，一股子傻劲儿。

相比这边热闹，隔床的李巧这边则冷清的多。

叶明见她一人，坐在床边眼巴巴望着窗外，也不知怎么想破天荒，给这个陌生的女子削了个苹果。

李巧刚生完孩子，又无人照顾，乱发洒在肩头，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苍白毫无血色，眼神儿疲惫里泛起孤独，像是冬夜摇摇欲坠的月亮，随时都会掉到冰冷的湖泊里。

她俏生生地接过苹果，强撑着笑容道谢，却没想到她这一抬头一眼，就关住了这名失意男子的一辈子。

那时叶明自称自己是半个文艺青年，因为高考落榜又初出牢狱，一直消沉没晃过来，老元让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给他冲冲霉气，正巧遇上李巧，没巧眼里又有了光，人又活过来了。

叶明心思自己一时半伙不明白，老元却是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

二十来年的朋友，互相都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一见叶明从另一边回来，眼神亮得跟探照灯似的，便知道这一次带叶明来医院是来对了。

后来，在老元稀里糊涂的撮合下，叶明和那名叫李巧的女子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夫妻。

这件事老元时常在自己媳妇儿面前吹嘘，就是男人也能做媒婆，不比你们女人差，都说女子爱吹枕风，但十几年来集这一件事，老元就在张梅耳边嗡嗡，不下吹了万遍，近来到了更年期，晚上一听到老元说起这事，简直比夏夜里拍不死蚊子还烦人，恨不得在老公嘴里塞个榴莲，才解气。

两家孩子也因这事，结成了难得朋友。

四岁那年生日，白展集和元润收到了一个雷欧和阿斯特拉。

老元至今还记得叶明的话，我老元是兄弟，所以你两也该是兄弟。

这两个奥特曼是我们小时后我父亲送给我两的，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们。

不过你两都是同一天出生，也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要不就这样一年生日互换一次，一人当一年哥哥，轮着来。

往后的生日，二人只期待的今年谁当哥哥，至于再也没有向叶明和老元过要礼物，叫二人省出一大笔烟。

两人在这方面的争强好胜是天生的，藏在骨子里，当个自然压当弟弟的一头，出去和同龄朋友玩耍都备有面子，心里上被会获得一种无形的优越感。

元润和白展集小时候觉得这事还挺烂漫，长大后一琢磨发现上当了。

当初烂漫，只是卑鄙的大人往后懒得再送礼物而欺骗孩子伎俩。

白展集问过自己的爷爷，他表示对奥特曼一事一无所知。

只告诉白展集，当年老元和老叶生日时，他和老叶的父亲就给两人各煮了碗面条，蛋还比平时少了一个，他两就为了这一个蛋抢的不可开交，把生日礼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把对外的需求转化为对内矛盾，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