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病房
快要到达县城了，在道路的路灯点辍中，县城的轮廓在黑夜中隐隐显现。
暴雨过去了，只有细细的雨丝在汽车远光灯的光柱中，密密交织。
突然，一棵横倒的大树，出现在前方灯光中，阻挡了汽车的通行。不用说，是被狂风吹倒的。
范师傅踩下刹车，汽车缓缓停住。“前面过不去了，你们就在这里下车吧。到那一头再去拦车。”范师傅说，他真会省事。
这里离医院还有至少两里多路，又下着雨，怎么能下车。
林家良赶紧推门下去：“没事，我去把树搬开，一下就好。”确实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冒着细雨，走到大树那里，然后去抬起树尖，往一边拖动。细雨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衣。
枝叶繁茂、浸透雨水的大树，显然十分沉重。林家良几次滑倒了，又几次站起来，大树却只移动了一个鞋掌印的距离。
他本该叫范师傅一起帮忙，但他个性要强，不是迫不得已，不愿意向人求助。毕竟范师傅义务出车已经极尽了人道，没有责任还要帮他抬树。
他反倒担心范师傅等得不耐烦，把他们赶下车。所以喘着粗气对范师傅说：“很快，很快就搬开了。”
终于范师傅硬不起心肠袖手旁观。他走下汽车，跟林家良一起抬起树尖，拖移开一段足够车辆通行的距离。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马达发动，继续前行。
林家良上车第一步去叫女儿：“敏敏，敏敏，还痛吗？”
林敏又在昏睡，没有回答。林家良不禁恐慌的伸手去探一下女儿鼻息，只害怕离开汽车这一会儿，女儿已经没了呼吸。
还好，女儿鼻息尚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汽车终于到达县城医院。林家良向范师傅道声谢，抱起女儿就朝门诊大厅跑。
此刻正是人们沉沉酣睡的时候，医院里一片寂静。“医生，医生，快救救孩子。”林家良的声音在大厅里嗡嗡回响。
值班医生被从甜梦中叫醒，林敏被推进手术室，送上手术台。一到手术台，她被人从头到脚蒙上一块白布，接着有人给她注射了全身麻醉药剂，她便沉沉睡去。
她从头到脚都有外伤，右耳几乎与身体分离，她右脚骨折，还有深及骨胳的撕裂伤，幸好内伤并不严重。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她打碎的身体得以拼拢，她濒危的生命得以修复。
林敏苏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对于昨天的事情，她忘得一干二净。睁开眼睛，她看见天已经大亮，第一个意识就是，上学要迟到了。她忘了现在是学校暑假。
她扭头看见了父亲，父亲背对着她，站在窗台的桌子边倒着热水。她心里紧张，怕自己上学迟到要被父亲训骂。
所以，她打算轻手轻脚的起床，从父亲背后悄悄的溜出去。但她一动身体才发现，她根本动弹不得。她终于发现，她全身缠满了医用纱布，手背上连着吊针，右脚还上着夹板，打着石膏。
她扭头再看，她是睡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旁边另外还有三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缠着纱布的人。
林家良听到动静，回过头：“你醒了，还痛吗？”
“我要上学去了。”林敏不安的说。
“今天不用上学。”林家良去打开早就准备的饭盒说：“你还没有吃早饭，先吃点东西。”
林敏被父亲扶着坐起来，看见父亲拿饭过来，就伸手去接。
其实她打着吊针，根本没有办法自己吃饭。
“你别动，我来喂你。”林家良说。
林敏很不习惯被父亲如此宠爱，父亲平日过分的畏严，让她对父亲的温柔感觉十分反常、极不适应。
她很不喜欢，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让父亲喂饭。但是父亲坚持要喂她，她又不敢违逆父亲，只好乖乖服从。
所以，她虽然受此宠爱，却因为紧张，没有太多幸福的感觉。
她现在明白，这是医院的病房，也慢慢想起，自己昨天遭遇了车祸。
她又担心父亲会质问她，昨天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闯了那么大的祸。思考着要怎么回答父亲，不要让父亲太生气。
不过，一直到吃完饭，父亲并没有一句提问。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庆幸躲过了父亲的责骂。
“爸爸，我会变成瘸子吗？”林敏指着那条石膏腿问。
“不会，当然不会。”
“我还想跳舞呢，变成瘸子就不能跳了。”
“跳舞，你为什么想跳舞？”
“我就是想跳啊？我将来要当一个舞蹈家。”林敏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比较清晰的理想。
林家良心知女儿的想法不切实际，要是平时，他又要训骂女儿胡思乱想，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过，此时女儿是病人，他不能生气，因此淡淡说：“先好好养伤，养好了伤再说。-”
吃完饭，林家良收了碗，对林敏说：“你好好躺着，我出去一会儿。”
“你要去哪里？”林敏很害怕父亲丢下她一个人，呆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房间。
“就去跟医生说几句话，很快回来。”
林家良出去才一分钟，林敏就想上厕所。可是她小腿打着石膏不能动弹，必须有人帮助她。
她还不知道要叫护士，只盼着父亲回来帮她，偏偏父亲一去十几分钟没有回来。望着一屋子陌生人，她都不敢出声。
她使劲儿憋着，难受得要哭。她旁边床位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看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鼓励她：“你很痛吗？痛就要喊出来，哎哟哎哟的喊，喊出来就不那么痛了。”
林敏不想跟一个男孩子解释她是尿急要上厕所，所以她只是摇头。
林敏几乎憋不住，快要尿裤子的时候，父亲才终于回来。
“爸爸，我要上厕所。”她赶紧说。
“哦。”林家良立即去床下拿起尿壶，塞到女儿被窝里去。
“不，不要，我要去厕所里面。”林敏拒绝。她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在床上解手，太难为情了。
林家良赶紧跑出去叫护士。很快一名女护士进来，就在床上用被窝遮挡，帮助林敏解完手。护士居然说：“这么小，就知道害羞了。”
林敏朝护士耸一下鼻子，觉得护士是不是眼瞎，她都十二岁了，还把她当小孩。
其实，林敏身材遗传了母亲，显得比较娇小，加上没有头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