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明

眼前这一幕让他身体僵直愣在了原地，这几个孩子做着同样的表情说着同样的话，皆是双眼空洞直直望向他，但那可怖的声音却格外的熟悉。

他本以为自己修行百年，早已忘却这些，却不想

眼前孩童的面孔扭曲起来，笑声的调子也变得尖细刺耳，他用力地挥甩手臂想要将小孩捧在眼前的沙石甩开，但那小孩的胳膊却如有吸力般牢牢黏在了卓公明的掌心。

“哈哈，大哥哥不想加入我们吗，这样做很快乐喔！”

“难道大哥哥想像他这样吗？想继续当怪物吗？想代替他成为怪物吗？”

漆黑空洞的眼孔全都对准了卓公明，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发出了尖锐的笑声，但在卓公明耳中这些笑声却都在不停地向他述说。

【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举起石子，我们一起砸向他。】

【只要你也讨厌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滚！！！！不要再说了！！！！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卓公明躬下身抱着脑袋怒吼着，尽全力将黏在手中的小孩臂膀甩了出去，那小孩被甩出了很远，但笑声却愈发放荡，他的嘴角已经咧过耳根，透过口腔内部形成了一个空洞的漩涡，像是想要将人的魂魄都吞吃进去。

而在那个小孩被甩出去的那一刻，周围的其他孩子却都停止了笑声，他们不再围着蜷缩在地上的孩子，而是齐刷刷地转过身不约而同地开始靠近卓公明。

“啪嗒—啪嗒——”

细密的钝痛感从上方接二连三地倾泻而下，那些孩子们将目标转移，对准了卓公明。

他们又重新笑了起来，与之前的笑声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又多了一道声音。

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孩子缓慢地直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石子一同丢向了他并发出了同样尖细的笑声。

他听见那群孩子说出了同样的话：

“只要你和我们一起讨厌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卓公明抬头，看见头顶上端围着一圈五官空洞放声大笑的孩童，他们五官的内部都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卓公明的意识逐渐吸入。

他抬头看着，忽然发现这些人诡异的样貌他竟每一个都认得出来，他一个个望过去，直到目光停留在了刚才还在被欺凌的那个还在身上。

现在那孩子正癫狂地笑着，尖细的声音和挥举的动作已经与周围的其他孩子融为一体，而那孩子扭曲的脸庞，竟像极了他自己。

“哈哈哈哈，你这个怪物！快点去死！”

“肮脏恶心的怪物！！就应该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早点去死！！！！”

“对啊，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哈哈哈，肯定是他们也觉得你恶心，他们也不想要你了，所以才把你扔到我们这来”

卓公明身体剧烈颤抖着，极力在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但他的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缩小，身形逐渐变成了八岁大的孩子般。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竟是与刚才那孩童的动作十分相似。

他脸色白的吓人，眼孔颤抖着止不住地流出泪来，他瘦小的胳膊根本挡不住那暴雨般噼里啪啦砸下的石块。

“不，我不是怪物”

“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怪物，你和我一样都是怪物，就算过了近百年，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甩不掉我的。”

“你就是怪物。”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也随之崩断，卓公明怔愣着望向那个与他相似的脸，眼神逐渐失去焦距。

“我不是怪物，我一点也不脏不恶心，我是人我是人”

他喃喃着，周围的孩童听了这话却笑得更大声了，这声音直直刺进他的脑中，使他痛苦地捂住双耳。

但这一切却已无济于事。

“好啊，那你证明给我们看嘛！”

“看见那片湖了吗，你进去湖中央待一会，如果出来湖水还是清澈的，我们就相信你啦。”

“不对不对！妖魔应该怕火，我们用火烤他，如果他敢闪躲，他就是妖怪。”

“我觉得妖怪肯定毒不死，这附近刚好有毒草”

“还有还有”

围成一圈的孩子们语调怪异地讨论着该如何证明他是不是妖魔，但卓公明却早已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掉落在衣袍上的沙粒也哗哗落下。

他一步一步踏向湖岸，像是解脱般。

“只要能证明，就行了吧。”

——————

“卓公明卓公明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次尤茶将羽毛覆盖在卓公明脸上，却丝毫没有效果。

她本以为师姐能醒或许真的是因为那怪人身上的羽毛，毕竟尤茶记得当时在与他对峙时，每次精神出现波动时他都会展开翅膀，结果看来，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尤茶失望地将羽毛收起，正欲尝试其他方式，却忽地听到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这样他醒不了，你得拉他一把。】

“？”

尤茶心中顿时泛起一片恶寒，这分明就是之前那怪物的声音！

她立刻如芒在背环顾四周，却发现根本没有如何异样，就连席凉都还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没有如何其他反应。

就在她精神高度集中还处于警戒状态时，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尤茶还没来的及反应，身体就直挺挺向前倒去，压在了卓公明身上。

眼前卓公明惨白的面孔回旋扭曲，一阵失重感袭来，当她惊恐地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湖水中央。

尤茶水性较好，她一感知到湖水漫过身子后便本能的摆动四肢，维持平衡。

见到这一幕尤茶心觉不妙，这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自己这是又中那疯子的幻术了？

她一边提高警觉一边左右环顾，这一看不要紧，这湖水却是怪异得很，一边靠岸，另一边却是漫延到天际，这四周敞亮，抬头却不见日月，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湖面平静得吓人，连一只游鱼都没有，比起湖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口死井。尤茶本想游回岸边，但转过身来却发现岸边隐约站着一排小人。

七八个小人排排站着，各个身着蓝纹锦衣，干净利索。尤茶虽为修道之人但资历尚浅，从远处看本是不该看清的，但此刻她的五感却是意外的敏锐，不仅看清了样貌，甚至还听见了声音。

几个小孩五官空洞变色灰败，根本不像是活人，更可怖的是当他们面向自己时，那张竟连最基本的五官都开始慢慢融化，双眼和嘴中不停旋转的黑洞逐渐融合，形成了一个布满了整张脸的巨大黑色漩涡。

而那漩涡中央的洞窟竟还在一张一合发出声响：

“他进水里了吗，真可惜，我刚掐了火诀。”

“我才是！我挖了好久的毒草，应该让他吃了再下去的。”

“等等，你们看，他那么久都没动静，不会死了吧？”

“”

“不会的修道之人哪那么容易死”

“不对，他是怪物变得，他应该不怕水。”

“可是这水也没有变浑啊他到底是不是怪物啊？”

“你是傻吗？当然不是了，我们这是在和他玩呀是他自己要跑进水里的”

岸边脸部扭曲的几个小人正叽叽喳喳争辩着，但尤茶却听出了端倪。

在这次幻境中她的思绪不同与之前，现在的她格外清醒。

话听到一半，尤茶便意识到原来着这湖里还有一个人，而且八成也是和岸边那几个一般大的孩童。

她不管那岸边的几个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但当下看来这个沉入湖底的孩子可能就是打破幻境的关键。

虽然如此，这湖面却没有泛起一丝水花的意思，那孩子怕是已经沉下去了，尤茶容不得多想便一猛子扎进水里开始调查。

水下很黑，黑的不正常。尤茶刚下去没一会周围便暗的无法视物，明明水上的环境还是敞亮的，这湖水就如天空一般似是被什么包裹住，透不出光来。

她浮上睡眠后发现的确如此，自己游的并不深，这么看来搜寻难度又加大不少。

尤茶争分夺秒又憋了一口气潜下去，沉下心来仔细感知周围动静，她越往深处摸索，四周的湖水的压力便越大，但另她意外的是，湖水深处竟是有了些许光亮，不似湖面上那般漆黑。

这么说来，这片湖明明离岸边也不远，怎么会这么深。

尽管如此，现在时间极品，再加上尤茶在水中待了许久，气息逐渐开始紊乱，她不能犹豫，只好继续下潜。

直到她游遍了湖底四周，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时看见了些许气泡。

在确认气泡不是自己呼出的后，她便跟随着气泡的轨迹在一片空旷的底部寻到了一口石井。

这口井在湖底是真的突兀又诡异，里面断断续续冒出气泡来，尤茶真的很怕之前遇到的那个疯子会忽然从里面钻出来打自己一顿。

毕竟自己现在在湖底早就没有反抗能力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了，尤茶根本不可能无视。她摆动双腿缓慢靠近小心着探出头来，竟发现这石井中居然真的躺着一个孩童。

这孩子沉到这么深的湖底尤茶本是做好了捞具尸体上来的准备了，却不想这孩子还在井底挣扎着，四肢是不是竭力摆动却无济于事，气泡从他的口中与鼻腔中相继涌出，飘向湖底深处。

他明明已经呛了水却还活着，这显然已经不正常了，这孩子现在的状态不比死了轻松，而眼前结果也很显然，孩童双眼充血，眼耳口鼻都有丝丝血液同气泡一起冒出，看起来很是心惊。

只见他看见尤茶后挣扎的更加剧烈口中一开一合似是想说什么，尤茶读不懂他的意思，却也知道多半是在求救了，她没有犹豫，当即就伸手想将那孩子从井中捞出。

当尤茶抓住那孩子挣扎着的双臂往外拉时，他的身体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拉不出来。

尤茶见状当即便将身体探入井中环抱住孩子的背部奋力一蹬，就在此时意外的事发生了，尤茶只感觉自己触到了一双冰凉滑腻的软体，正爬向自己的手腕试图掰开并拉下。

憋到这个时候，尤茶也是一肚子怒活，怪不得这孩子怎么也上不来，原来是有邪祟托着，尤茶没有半分犹豫，当即松开了孩子腾出了另一只手快速从腰间将白雷拔出，同时又将邪祟缠着自己的那只手强拉着抬起，狠狠斩了下去。

尤茶从未用白雷实战过，本没有抱太大希望，却不曾想手中的剑竟意外的锋利，就这么一下便将那邪祟斩的肢体分离迅速松开孩童逃回井底。

尤茶虽是松开了手，但这孩子却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般，紧紧搂住尤茶脖子未曾撒手。

见邪祟逃了，尤茶赶忙收回白雷，一手环抱住孩子向湖面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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