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漩涡

越往水面靠近水域越是昏暗，此时的尤茶已经即将力竭，手脚开始麻木。她屏住最后的气息将怀中的孩子搂紧尽全力向上游。

但就在尤茶预感即将到达湖面时，一股巨力猛然将她拉扯向湖底，并不是有什么缠住了她，倒更像是一种吸力，如漩涡般从深处向上漫延，想要将她吞没。

那股巨力如黑洞般将两人笼罩，而尤茶能准确的感受到，漩涡源头的方向恐怕就是那口石井。这吸力目的性极强，越是靠近尤茶二人水流越是湍急，特别是她怀中的孩子，就算她紧紧箍住，也在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隐约间，尤茶似乎又听见了岸边那几个孩童的笑声，不过这次，那声音是来自漩涡深处：

“你松开他吧，我们找的是他，你只要松手就能轻松离开了。”

是吗，原来是冲着他来的啊

尤茶抬头，明明离湖面只有一步之遥，但却任她怎么奋力向上游都无济于事，在强力的水压下她感觉自己即将力竭窒息。

怀中的孩子面色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七窍渗出的血丝随着漩涡的方向流去。

尤茶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便不再犹豫，她调动体内所有灵力汇聚在掌心，抵抗着巨大的压强和体温骤降的寒冷将孩子举过头顶，最后将掌心覆在孩子背部用尽仅剩的所有力气猛地一击。

湖面溅起滔天水花，孩子被这一掌拍出了水面腾空起半米远，在他离开湖水的那一刻湖底骇人的压迫感便骤然消失，那巨大的漩涡也在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尤茶从湖面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抬手接住了被自己拍飞又落下来的瘦小身影。

尤茶心想自己果然猜的没错，这湖面和湖底就是分界点，既然湖底的漩涡冲着这孩子来，那只要小孩离开湖底，那海底的邪祟便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不过说起来刚才在水中还感受不到，现在一看，这孩子分明就瘦的皮包骨，体重轻的吓人，怕不是还没这吸了水的衣服有分量。

她将孩子接住后自己浮在水面调整气息，低头观察怀中的孩子。

这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大，蓝纹宗服看起来应该是星机阁的，尤茶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孩子脉象紊乱却一直钓着一口气，就算她没学过医也察觉了异样。

但现在尤茶自己也气息虚弱况且又在湖面，是在没办法采取什么措施，无奈之下她只好伸手抹了把小孩的脸，将眼口残留的血水擦去。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眼前的小孩有点眼熟，这五官似曾相识，但不等她思索，怀中的孩子猛然抽搐随后剧烈呛咳呕出水来，喷了尤茶一脸。

尤茶被喷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没心情探究了，将小孩转了个方向面向湖面轻轻拍着背部等他吐完。

这孩子要死要活呕了半天，就在尤茶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肺呕出来时，怀中的孩子终于消停了。

小孩喘着粗气缓慢转过头来，就看见尤茶被湖水打湿的一副狼狈面容，他怔愣着一动不动，就这么与尤茶对视良久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尤茶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正欲开口，那孩子眼泪就混着脸上干掉的水痕簇簇往下掉。

他紧抿着嘴巴不吭声，但身体却越抖越剧烈了，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在里面。

尤茶这前前后后也大概能猜出这孩子经历了什么，因此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眼帘看他，将双臂搂的更紧，好让他能靠在自己的肩头。

尤茶在宗门时常会帮忙照顾被师姐们捡回来的小孩，这些孩子大多是被人遗弃的，不爱与人交谈，只会沉默着偷偷流眼泪，这种时候对她们说再多都不如一个紧实的拥抱。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抽泣后孩子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在毫无边际的湖畔这声音是那样空旷却又使人动容。

尤茶轻抚着孩子的背部在湖中央停留，她默默地想着，若是星机阁不善待这孩子，若是这孩子愿意，她要将他带回合欢宗。

瘦小的躯体蜷缩在尤茶怀中梗咽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懂事的孩子向来都会隐忍，但一旦爆发，就会像潮水般汹涌。

尤茶听着他的哭声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只是搂紧怀中的小孩面朝着无边无际的湖面。

这一沉静下来，身体的倦意便逐渐涌现，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的啜泣声也开始变得模糊。

这时她隐约想起这似乎是幻境，她怕醒来后自己会将这孩子忘掉，于是她挣扎着抗拒那席卷而来的强大困意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贴在孩子边问道：

“你叫什么？”

那孩子一愣，像是反应了良久，终于在尤茶撑不住的那刻，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说出了他的名字。

尤茶没有听清，此刻的她连思考都变得困难，但她还是在失去意识前对那孩子笑了笑，随后身体猛地失重，向深渊坠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没，隐约间似乎看见一只通体布满漆黑鳞片的巨大妖兽从深渊底部直冲而上将尤茶稳稳接住，她趴伏在坚硬冰凉的鳞片上感受着起起伏伏的律动缓缓合上了眼。

“哗啷——”

隐约间，她听见了铃铛的响声。

合欢宗外，蓬湖此时正守在山门前一脸为难地看着面前的两尊“大佛”——席凉和卓公明。

这两人已经以探望为由连续拜访合欢宗一周了，席凉还好，只是在关心尤茶康复情况。反倒是那个卓公明，明明和师妹就是一面之缘，一天天上赶着登门，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给人家送来。

原本刚开始还没什么异样，合欢宗宗主独门弟子病重，有些长老家主私下来探望也没什么大不了，三四天过去，该尽的意思尽到了也就够了，但这一周过去，独独就剩面前这两位硬是摆出了门神架势，一副今天见不到人就守在这不走的模样。

奈何这二位一个是剑尊之女，另一个是星机阁长老大弟子，立在这里各个气质出挑引来不少目光，让这两尊佛在宗门口晒着她可受不起。

特别是看着手中大把灵药的卓公明，蓬湖无奈道“席凉守着也就算了，卓公子你这是凑什么热闹？况且我们小茶现在也没醒，你若是想当面感谢就等她醒了再来吧。”

说罢，蓬湖便侧身挡住欲言又止的卓公明。

其实蓬湖是知道宗主有意撮合师妹和卓公明的，但蓬湖却十分清晰的记得，众弟子被困魔域当日，自己师妹莫名其妙地晕在了这星机阁弟子身旁后便没再起来，反倒是这家伙没一会醒了，抱着尤茶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席凉怕他还神志不清伤着尤茶，想上前阻止，但两人合力都没把人给抢出来。

最后还是药王谷主赶来，催动尘世铃让其神志清明，这人才将将愿意放开手。

更让她无法释怀的是，那赶来的谷主不是别人，正是师妹夜不归宿那日将她送回来的青衣公子。

好巧不巧的是，谷主赶到之时三人正你拉我扯的对峙着呢，最后还是谷主他老人家将师妹从卓公明手中解脱出来。

纵使阅历如蓬湖，也从这微妙的气氛中品出了一丝尴尬。

说谷主，谷主到，蓬湖担心的场面还是来了。

就在蓬湖这一回神的功夫，远处的青色已经提着药箱身影缓缓上前并排站在了守在门口的二人身后。

“蓬姑娘，今天来看望还是要排队吗”

看，果然还是来了。

这个时辰正是谷主每日来查脉的点，卓公明是万万不能放进去的，至少在小师妹昏迷期间，这种尴尬的局面蓬湖是绝不允许再次发生的。

想到这里，蓬湖闪身上前笑道：

“不用，您请进，小茶最近脉象平稳多了，还要拜托您呢。”

“蓬姑娘客气了。”

焦子迁微微行礼，吓得蓬湖也连忙躬身。合欢宗门口人多眼杂，在场除了三人在秘境见过谷主外，其他人并不知这位青衣公子的身份。

蓬湖感叹，其他门派的掌门长老们私下外出都多少会乔装易容，谁知道这药王谷主外出竟是丝毫不知道掩饰，每天就这么穿着朴素提着药箱拜访举止也十分谦逊，不知道的只会认为是普通弟子，但却让晓得他身份的几位弟子有点不知所措。

一旁的卓公明和席凉见状也赶忙行礼，焦子迁认出了二人，在四人短暂的寂静后开口道：

“二位也是来探望尤姑娘的？”

“”

席凉反应最快，抢在卓公明前开口道：“不不，我们只是来送些灵药，马上就走。”

说着，她一把将卓公明手中的一个精致木盒夺了过来与自己手中的丹药包裹叠放着一股脑塞进蓬湖怀里微笑道：

“蓬湖前辈，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小茶，这些就麻烦你转交了。”

木盒被忽地夺走，卓公明下意识伸手，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还是轻叹一声：

“那拜托前辈了麻烦在尤姑娘醒后交给他吧。”

药王谷主面前，就算是再重要的事也不好蛮缠，更何况人家是来医治的，身份再特殊也得乖乖回避。

席凉二话不说御剑回去了，卓公明却是一步三回头眼睁睁看着蓬湖带着焦子迁进了合欢宗，慢慢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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