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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可爱

岸边拉起了狭长的警戒线,三三两两的制服人员里外忙活着,而横躺在中央的,是一具曝晒于日光下的惨白尸体。

卫君澜正跟发现尸体的钓鱼佬采集着初步信息,余光一瞥见来人,心下默念:总算来了。

这略有耳闻的早操貌似使得贺大队长格外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用春风满面来形容都不为过,他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拔的野草,跨过警戒线问道:“什么情况?”

卫君澜:“死者性别女,年龄应该在13岁左右,身份有待查证,至于死因…初步断定是溺毙而亡。尸体身上还有很多暴力殴打的伤痕,背脊、胸腹、手臂等等,生前不知道受了怎么样一番虐待。”

贺峥接过她递来的手套,蹲下身细细瞧着。

死者脸部被江水泡的发白发胀,浮肿地像头水鬼,颧骨和嘴角边确有显眼的淤青,皮肉未破,囤着小片蜡像似的僵硬。

贺峥抬指按了按尸体的喉咙和胸腹,又稍微掀开水淋淋的衣领扫了一眼,淡淡道:“没有蕈样泡沫,没有鸡皮肤,没有水性肺气肿,指甲里也没什么泥沙水草,不是溺毙,她在入水前就死了。法医呢?”

卫君澜:“在来的路上。”

郝诚实兴致勃勃地蹲下身,指着尸体胳膊上眼花缭乱的红肿道:“那就是被打死然后抛尸入水的?”

贺峥边翻看着其他部位边说:“唔,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干性溺死,死者突然入水声门痉挛,导致急性窒息死亡。这样的死亡,溺液不会进入肺胃气管。而且因为人体的剧烈挣扎,有很多人会在一些像什么胸锁乳突肌、斜角肌、背阔肌这样的地方形成片状淤血,和这上面的红肿很像。”

郝诚实哇了一声,托着腮作花痴迷弟状,顶礼膜拜道:“贺队,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贺峥这人不能夸,一夸大尾巴就翘上天了,他当即觑着他浑不正经地笑说:“本人天降英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名草有主,我俩注定没结果的。”

郝诚实:“……”

他心目中矗立着的贺大队长伟岸光辉的形象刹那间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变成一只招摇耍赖的泼猴了。

郝诚实嬉皮笑脸地正待回敬几句,贺峥倏尔指尖一勾,扒拉下死者裤头,他还来不及骂他变态流氓地竟然连尸体也非礼,就被目光所及的画面给震地胃部酸水一滚,当即扭头跑到旁边的草丛大吐特吐起来。

那都溃烂地不成样,还爬着几条虫子蠕动咬噬,简直惨不忍睹。

具有相同生理特征的卫君澜四肢瑟缩了一下。

贺峥瞥一眼就拉了上去,面色少有的阴沉。

方才他在查看是否有水性肺气肿时无意间看到,死者颗粒都好像被剪掉了,似乎带点娱乐亦或是惩罚性质。

卫君澜有一点说的不错,这小姑娘生前是遭受了虐待,还是场极其恶劣又变态的虐待。

贺峥直起身视线环顾一圈,不远处就是跨河大桥,巍峨矗立成拱门状,仿若巨兽翱翔的一扇火翅,桥上川流不息,车辆轰鸣,桥下江流平缓,浩荡而无声。

为了确定死因绝大多数尸体都会进行解剖,但一般来说不管有没有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解剖都需要得到亲属签字同意,也就意味着一件案子一开始就是得盘查死者身份,联系亲属。

在数据库里匹配相符的指纹与血液是最基本也是最极限的操作,可经过筛选盘查,并无配对。

和弑父案、双尸案都不同,这是具无名尸。

贺峥道:“可能是个流浪儿。”他又冲郝诚实吩咐道:“别等了,让叶无直接解剖吧。”

郝诚实撒丫子干活去了。

尸体解剖是项细致的体力活,费时间,他们也总不可能干等着结果出来,于是刑侦队开启了初次会议。

“不管她到底是溺毙还是死后被抛尸入水的,总有个地点,找到这个地点,就能顺藤摸瓜摸出更多线索。”

贾乙丙:“泸因河上面就是跨河大桥,我去查查桥上的路面监控,说不准从桥上跳下去的。”

贺峥摆摆手还没发话卫君澜就率先解释说:“用不着,泸因河不是什么小溪小流,水流速度快,死者一百斤不到,水流速度远大于她体积,她不是原地沉下去再浮起来的,她是被冲到跨河大桥那个河段的。”

贺峥这才指向贾乙丙道:“学着点。”

贾乙丙讪讪的。

贺峥接着说:“尸体入水一般三天左右浮出水面,11月赶在汛期末尾,泸因河水流较急,尸体浮出水面之后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冲流了好长一段距离,尽量扩大搜查范围,江岸、渔船、商船,总之任何能接近水域的渠道或是工具,一周内的异样出入,重点排查。”

“还有,流浪儿一般为了能有个过夜的地方和果腹的面包,大多会在天黑前挤去收容所,分个组去各大收容所问问,说不定会得到些线索。”

泸因河是澳江水系的一条支流,总长992米,最宽点200米左右,纵横南北,水利丰盈,大刀阔斧地将东南两区分化成截然不同的天堂和地狱。

在东边沿岸,江流一路蜿蜒便是一路的欣欣向荣八街九陌,吊脚楼、岸边餐厅、船艇,软红十丈人流络绎。

但南边就不一样了。

南边是一片原始的荒芜。

“要我我肯定选择在南区抛尸。”卫君澜说。

“你怎么就知道是抛尸不是溺水而死的?”

卫君澜白他一眼:“你也看到她身上的伤了,都被打成那样了,人为的痕迹还不够重吗?”

贾乙丙:“不一定呀,重伤后失足的可能性挺大嘛。”

“行,先不管她到底是被抛尸还是自个儿失足落水的,她一小女孩被虐待成那样,不也是犯罪吗?归根结底都是种谋杀。”

贾乙丙无言,卫君澜则又叹道:“为什么受害的总是女性?杀男人不行吗?男的死光了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贾乙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相对来讲,普遍来说,女人嘛,确实比男人更容易被…”

卫君澜凉飕飕瞥向他,他登时噤声,做了个给自己嘴巴上锁的动作。

俩人继续朝前走。

卫君澜边扒拉着野蛮生长的杂树枝桠边继续作证自己“抛尸入水”的揣测:“这一路走了大半天,狗都不见一条,更别说人了。天时地利人和,绝佳的抛尸场所。”

贾乙丙附和道:“对面风险太大,死者又是流浪儿,找这边几率高些。就是这荒郊野岭的,不知道他站哪儿抛的呀。”

“通常情况下来说,应该是个地势比较平缓的点。凶手如果赤手空拳拖着那具尸体,体力就会——哎,等等。”

“咋?”

卫君澜拉着他退后半步,视线逡巡四周,面前是块说空地吧也算不上,只是杂乱无章的枝桠间隔开阔些,地上黄绿色的不知名植物焉头巴脑的贴着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轧过。

两条笔直的痕迹,与旁边的茁壮两相参照便格外显眼,卫君澜抬眸望了眼头顶被折断的细长枝干,干脆利落道:“目测高一米八到一米九左右,地面两条断面宽度约17厘米,间隔约25米,像什么?”

卫君澜看向他:“面包车或者货车皮卡之类的。”

她说完又左右张望一番,右边不远处就是低缓的水平面,左边沿着那痕迹过去,隐约能在层叠如盖中瞧见平坦的柏油路面。

她当即下定论:“就是这。”

贾乙丙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她笑笑:“正常发挥,要是贺队在这,扫一眼就能瞧出端倪了。”

俩人纷纷掏出手套和脚套穿戴上,开始现场痕检。不消片刻,贾乙丙便招手道:“过来看这个。”

他捏着一截沾了些土壤和草根的烟蒂,转了转,烟嘴包装上模模糊糊歪歪扭扭的两个品牌字样:沙洲。

“烂大街的牌子。”

“或许上面能提取到指纹,先收好,再去前边的公路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费站加工厂之类的。”

“好。”

秦尤是被贺峥的来电吵醒的,看眼时间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她这一觉睡得不省人事,贺大队长也并没有赶在中午吃饭的点儿回来。

无关紧要,她径直摁断对方那吵得要命的午夜凶铃——好在贺大队长识趣,猜到她这会儿起床气冲天什么都不想搭理,打过一遍就没再打了,换了个短信的沟通方式。

她懒得看,蒙着被子在黑暗里怀疑了会儿人生,才浑浑噩噩地下床。

想去泡澡,奈何贺峥这寒酸的大开间连个浴缸都没有,不仅没浴缸,连花洒的水都是时冷时热的,一会儿冰天雪地一会儿烫地能拔毛,直把秦大小姐弄得接连骂娘。

她再也不要留下来过夜了!

秦尤既悲催又愤懑地勉强冲完凉,四肢仍旧倦怠,神思被忽冷忽热的水温折腾地更加暴躁昏聩。

她裹着浴袍往床上倒头一躺,点燃了自己**的大烟。

等贺峥回来时,就看到秦尤仰躺着,长发湿漉漉地垂落,正好不快活地吞云吐雾,俨然清朝时期躺炕上吸鸦/片的毒鬼。

贺峥脸色登时拉下来。

秦尤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抬眼瞧去:“你回来了啊,正好,麻烦贺大队长送我回去吧,你这犄角旮旯我真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贺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卷烟:“你在干什么。”

“提神啊。”她按着太阳穴皱眉道:“头疼地难受,都快裂开了。”

秦尤脸都是倒的,贺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吸多久了?”

“什么吸多久了?噢…你指这个?”她翻白眼,很不以为然道:“不要小题大做,这算的了什么啊,又不是可卡/因海洛/因。我那些个同学高中就玩嗨了,我大学才开始碰,相比之下,我是不是好很多?”

贺峥:“……”

她又说:“在加拿大和瑞士还合法呢。不要小题大做。”

贺峥无奈叹气,蹲下身说:“对你身体不好。”

秦尤是真飘了,她竭力支起眼皮看向他,咦,脸居然是倒着的,她伸出手去抓,终于碰着,又翘起根兰花指点点他鼻尖:“要身体好干什么?我们压根活不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nasa发现了一颗重达500亿吨的彗星正在朝着地球飞来,再过个几十年,世界就要毁灭了,末日啊…”

她说着说着长眉微颦,很奇怪地道:“我不理解…你怎么能在这样的世界里保持清醒呢?反正我做不到,我需要一点点的…天堂的大门就在我面前,看到了吗?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进去?你说过心甘情愿让我毁的。”

“我是心甘情愿。”贺峥轻声说。

秦尤只是笑。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接过很深很深地吸了第一口,接着第二口,低头,半数灌进了她嘴里。

刹那间俩人都好像徜徉在恍惚的云端。

秦尤更厉害,仿佛失去重力,视线涣散,牛头不对马嘴地胡言乱语:“蓝莓之夜…蓝莓…水晶灯…叶卡捷琳娜的马车…”

唇舌轻度纠缠,贺峥用仅俩人能听见的嗓音说:“你以为我没尝过?南区是个毒窝,自小泡在毒窝长大,都一日三餐当饭吃,尝的比你多太多了。”

“你现在不是很干净?”

“就像白纸,但你要吸,我就陪你一起。”

秦尤好似很生气:“你这是pua,是道德绑架,好让我对你产生自责和愧疚感,然后你就可以得到弥补,就可以控制我。”

“以你的人格来说,你在乎我才会产生愧疚感。”

她迷迷瞪瞪地嘟哝:“我开始觉得不是我毁了你,是你把我毁了,你在瓦解我,我不喜欢你了。”

贺峥亲着她唇角,再到鼻尖,心理诱导似的说:“喜欢我,就跟我喜欢你一样,我们太正确了,分开都是一种罪过。”

“我不喜欢你了…”她重复嘟哝:“等我们下辈子都变成猫再说吧。”

贺峥眉眼都浸润着宠溺的笑意,贴着她脸说话的嗓音很轻:“你真的好可爱。”

他又低头细细密密地吻,等吻上她额角,他才惊觉她体表温度异样灼热,他掌心探了探,拧眉道:“这么烫。”

随后又摸了下她心口脖颈,无一不是火烧似的滚烫。

其实他掌心是温热的,但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凉,舒坦,秦尤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上,混胡不清地说:“都怪你的花洒,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好难受,贺峥,我好难受…”

他立马抱起她:“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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