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子时帝王愁

在陈子墨想睡却不能睡的时候，大明朝的皇帝朱允炆躺在贵妃的红帐中瞪着眼睛睡不着。不知是因为那中药材红焖出的羊肉太补，还是心里烦躁的事情太多，他只觉得胸口闷热得紧。

朱允炆坐起身子，撩开幔帘，塌下打盹儿的婢女忙要招呼众人，被他示意安静，“无妨，就你服侍朕穿衣，不要吵着贵妃。”

孙贵妃的婢女碧螺一边轻手轻脚地取来皇帝的衣袜伺候穿上，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要走了么？”

朱允炆点点头，走至门口，门内侧站立的侍女打开门，门外两名宦官躬身迎来，“陛下，去哪？”

“去书房吧。”他想了想说。

“摆驾养心殿。”宦官又高又亮的声音划开黑夜。

孙贵妃缓缓睁开眼睛，听着皇帝离去的声音，探手摸摸身边的锦衾。凉的真快啊，她在心里叹气。

金兽香炉里焚的沉香让朱允炆逐渐平静下来，可静下来之后，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就涌上心头。

今年元月，他的皇叔，那个被封在北地的燕王——朱棣，集结出兵了。从馆陶渡河，南下直取兖州、徐州；

今年三月，离开徐州，挺进宿州，伏击平安军；

五月初九，攻破盱眙，离京师不过三百里，朝野上下，震惊万分。

朱允炆没有想到，太傅黄子澄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想到——派出去数十万精兵都没能阻止这个像是一个玩笑般的叛乱。方孝如当初胸有成竹的的对策，现在看起来就像几根筷子，都不是一把，只是几根，一掰就断了。

此时，他坐在椅子上，书桌上案卷纷乱地堆在四周，眼前倒是空了出来，只放着一封薄薄的信。这封信是一个结果，是主动前去和朱棣谈判的庆城郡主快马加急给回来的结果，令所有人幻想破灭的结果——朱棣会打进来，会杀了所有妨碍他当皇帝的人。

朱允炆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所有的人’会不包括自己。

“原来，都是徒劳么……”诺大宫殿，他自言自语。

他的祖父，为了他能大权在握，杀掉了所有位高权重的武将；他自己，为了万无一失，一个接一个地削藩废王，直到如今……

如今，他冷眼望着门口侍立宦官和宫女。就算这里换了一个人来坐，她们也是如此模样吧？

朱允炆在恍惚间觉得自己是祖父，又恍惚间觉得自己是皇叔。有那么一刹那，这个位置变换了数人，可不变的是这个大殿这个牌匾，这方书桌这堆宫灯。

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孤独，如此无助。连这把椅子，都突然硬得能硌疼骨头。

他突然一阵胃疼，左手内腕按压着肋骨下部居中的地方，趴在桌上，脸色惨白，豆大汗珠布上额头。眩晕，恶心。

睡得过晚就会胃疼，心弦紧张就会恶心，这个毛病很多年了。

这个毛病其实也没有很多年，四年，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天起，才四年。他要提防大臣、提防藩王、提防宦官和身边几乎所有的人。

几乎……

他直起身子，擦去头上的汗，用平静的语调冲门口喊道：“让锦衣卫陈子墨来。”

梆子声朝东散开，传唤声向西跑去。已经子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