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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夜闯张府

——三更夜密取营防图,机缘错独身闯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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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少隹、景年二人合力在柳林中误杀马军司指挥使袁广志后,导师大怒,立即决定将错就错转移据点,同时又将一项新的任务委派给更加稳妥的景年——刺杀殿前副都指挥使张景弘。

却说这回,趁着三更夜市将散,景年混入人群,潜藏在了南薰门外画学舍附近,以为万无一失。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万分期待您的阅读、评论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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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更夜,汴梁内城西南,袁府。

三遍门叩过,袁家老管家轻轻地为来人拉开大院门闩。

殿前副都指挥使张景弘不动声色地从门缝中钻进去,同管家一拱手,便由他颤巍巍地带着穿过满院的白绫魂幡,打那些守灵的女眷身边匆匆借过,一直走到后院里去。

“小张大人,您要的东西便在这里了。”

老管家头上戴着白布条,神色破为凄悯,却不多话,只引着他站定在地窖入口。

张景弘没有回话,他凝重地审视着地窖周围的环境,又将目光落在老管家身上,开口道:“鬼门由我守……”

老管家忙答:“阊阖为君开。”

张景弘便一点头,拉开地窖的活板门,从老管家手上接过一盏小灯笼,小心翼翼地钻了下去。

“大人,遇见路便往左。我家主人……生前在里头留过口信,说唯有禁卫军能解开。”

“好。”

袁家的地窖与其他人家不同,有一条短促的甬道分出左右两条路来,一条通往城外不知甚么地方,一条通向储存过冬粮菜的地窖。

地下土层很厚,空气干燥,密闭隔音。张景弘才探下去,一股子泥巴菜叶的味道冲进鼻腔。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岔道,他提灯往左边照去,墙壁上凹凸不平的颗粒立即打出轮廓清晰且狰狞的影子,影子中嵌着几块颜色非同寻常的土砖。

想必这便是袁广志存放东西的地方。

张景弘伸手按下并排布置的四块砖,摸索了一阵,最下面的砖块突然向外吐了一下,他便晃动着抽它出来,又用灯笼提手伸进去,把里面的一只长条窄木盒扒拉出来、落在地上。

他将此物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一番,揣进了怀里。

没多时,守在外面的老管家听见地窖门里面有动静,侧耳听了听,忙不迭地拉开门,迎小张大人出来。

张景弘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叮嘱:“老伯,东西我拿走了。近日宅院如有飞贼盯梢,看见便报与我。”

老管家虽为禁卫军做事,但才经家中主人被贼人杀害的大丧事,又听这话如此吓人,不由得慌了:

“小张大人……袁家究竟是招惹了何方神圣,我家主人手下八年死了七个,主人也不明不白地死了,现下一家上下没了主心骨,只怕是要枝散叶落,怎能……怎能还招人惦记……”

“招人惦记的是此物,”张景弘拍了拍胸口的盒子,“他们要的,唯它而已。”

“大人,我家主人从前也提过,说不论如何,哪怕性命不保,我等都得尽心护得此物周全……”年迈老管家一双老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怀中那盒子,不解又不甘,“它又是甚么宝贝,竟能教我家主人宁肯身死,也要相护!”

“此乃禁卫军营防图录,”他尽力安慰着悲凄老人,面色并不好看,“上有官家反印花押,若与张大人手中的正字花押合对,便足以调动、更改京师乃至天下禁卫军布防安排,与神物一样,是你我必得拼死相护之物。”

老管家听得分明,只是叹了复叹,擦去浑浊老泪,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老朽懂了。小张大人啊,你未及而立之年,手中拿了此物,今后无他,万望保重。莫要像我家主人,大意枉死……”

“好。老伯节哀,我便走了。”

“大人,恕老朽无礼……可还要再看看我家主人的棺椁?”

张景弘便停脚忖度。

“罢了,”他道,“横竖都要这样。”

老管家便慨叹一声,附和道:“那便罢了……”

言毕,张景弘从袁家后院出了宅邸,四下环顾了好一阵,确认无人尾随,便一紧袍内贴身软甲,往正热闹着的大路上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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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内城南,州桥桥头。

大街小巷里的头陀们敲响三更鼓,口中念念有词,喧闹了一夜的州桥夜市便在骚动中逐渐退场。

一个约摸十六龄的郎君混迹在御街上向南散去的人群中,淡定自若地路过一摊摊灯火未熄的吃食铺子,从那说着话儿的男男女女中堂而皇之地穿行,又从一名牵着匹好马的中年男人身后路过,慢慢隐匿在欢声笑语中,不见了踪影。

“小赵兄弟,你发发善!”

牵着马的男人正把缰绳往一个圆脸年轻人手里塞,不顾对方推让,一股脑地将马儿交给他牵引,自己反倒匆匆地往桥下面跑,边跑边嚷嚷:“你权当帮我一回!若是小张大人用马时问起,你便说我吃坏了肚子,要窜稀!回头请你吃酒!”

那小兄弟是男人才认识的,他乃是赵姓,说是名字太粗俗,旁人便只唤他表字甫成。其人长了一张圆脸,白净无须,眉眼柔和,也算端正。左眉头上生一颗痣,额角各垂着一缕发,乃是画院里的生员。

甫成自幼学惯了大儒伦理,自是讲求礼数,当下便被这粗鄙之语害得脸上一阵尴尬。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府管家跑远,又怯怯地打量眼前这匹温顺的马儿,吸了好半天气,才把怀里的卷轴一夹,畏畏缩缩地伸手,摸了摸眼前这热乎乎的长长的马脸。

“田信大哥当真不靠谱……”他自言自语,“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会牵这官马儿……”

上回把小张大人要的城内异族青年画像带去时,赵甫成恰好同张府管家田信打了个照面。谁知这田信仗着自己为小张大人做事,见面便要占便宜,连牵会马儿都不肯,说是什么吃坏肚子,保不定又绕了远,往桥西跑。

赵甫成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便惊了马儿,只好干站在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尽兴而返,琢磨着待会禁卫军开始夜巡,便立即假托小张大人之名将这活计甩开去——他还得回画学舍呢!

思量间,有个一身黑的人影从马儿后面一闪而过。

赵甫成正闲的无事,便盯着背影看,越看越像前几日撞了他的那瓦子杂耍少年。

——咦,这人莫不是撞了自己的那个?他既无礼在先,看着又没甚么要紧事,不如花点钱,将这差事交给他?

甫成差点就要为自己的机灵叫好,他踮起脚来,朝那黑衣少年人身后喊道:

“喂!穿黑衣的!”

那人没有回头,反倒路上其他几个穿深色衣服的纷纷扭头看他。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喊了好大一声,立马腼腆地低下头去,好似做错了什么事,却又给一个低沉的男声吓了一激灵。

“甫成?田信何在?”

年轻的画学生抬头,只见马儿旁边正走过来一位略微异族模样、高额深目、身材高挑的鬈曲棕发的武官,正是近几日雇他画人像的张景弘张大人。

“啊!小张大人……在下、在下本想往马行街上买些纸笔,方才途径桥头遇到田大哥,他、他便要在下替大人看、看马……”

赵甫成知现下的自己远没有身份同他多说话,一时抱着满怀东西狼狈着行礼,一张脸也为自己礼节疏漏而急得发红,说话也磕巴起来。

“如此,辛苦了。”小张大人言辞一向简单,见他吓成这样,也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伸手去要缰绳,“我有事,你回去罢。”

“是、是!”甫成如临大赦,连声答应,思忖后又觉不周全,又问道,“敢问大人您往何处去,田大哥尚未回来,若、若是要家去,在下愿为大人护送……”

“好,不必。”

张景弘依旧言简意赅,许是神情严肃了些,又把那思前顾后的画院生吓得连声道歉,直到跨上马背去,赵甫成才识趣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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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何处去?

怎的不问问他从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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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袁广志之死传遍京师,禁卫军中得了消息时,他便猜到是贼人对他下了手,紧接着,张邦昌便要他暗中取回这烫手山芋——便是怀中这木盒。

他不敢多碰,只道它在怀里渐渐地发烫,直教人在马上坐立不安。

自禁卫军建立起,这卷花押营防图便是军中最高权限的代表。其上不仅绘有详细的禁卫军营岗分布、巡逻地段与时间,还有至关重要的秘密布防据点,“神物”的藏地也巧妙地被隐匿在了营防图的信息中。

是而一旦它落入贼子之手,禁卫军的安危,乃至整个大宋的安危,便会时刻遭受威胁。

张景弘一拽缰绳,马儿从人群中谨慎地踩过,带着他出了内城的南薰门。

“见过小张大人。”

门口的重甲禁卫军纷纷朝他拱手行礼,张景弘点头致意。

“看好城门莫松懈。”

“是!”

“是!大人!”

他便从热闹的内城里打马出来了,走进渐渐无声的月夜里。

张景弘虽身居五品,却不时羡慕这些家庭和美、不必思前顾后的下属,更羡慕身后街上坐着毛驴儿慢悠悠走的平民百姓。

自打八年前的郑勇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每一个手上拿着营防图的人,都会被刺客慢慢盯上。

只不过那些贼子并不能懂,身为禁卫军的他们,悉皆听从张邦昌大统领的指引,即便死,也绝不会说出营防图藏匿之地。

他前面的八个人,便这样死在了刺客剑下。

现在,营防图到了他的手中。

张景弘扬起缰绳,腿夹马腹:“呿!”

马儿催动,架架马蹄声回响在回家的路上。石板上倒映着天上的月,夜深积了一层水,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他没心思看这景致,他的耳中除了马蹄声,便是砰砰的心跳声。

而在这两样节奏里,张景弘甚至还能听到一种窸窸窣窣的动静,仿若什么人的脚步声。

他侧耳听了片刻,便突然猛刺马肚,激得马儿长嘶一声,迎着风快快地扬起蹄起来,越跑越快。

以一身功夫做赌……他断不会教刺客再夺走禁卫军的东西。

不论是营防图,还是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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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正从屋瓦上了树,却看到那原本优哉游哉的男人兀地策马奔腾起来,眨眼便已经跑了一段路。

他怎的突然就跑起来了?难道是察觉了声音?

这样不妙!伯父要他在半路上拦截并刺杀这人,若是教他一路回到了家,营防图便又要给藏起来了!

黑衣刺客当机立断,借着周围起风摇响的树叶声,一个鹞子翻身便翻到了不远处的二层小楼上,顾不上调整姿势,立马如同飞鸟般跳起冲向就近的落脚点,又再轻身疾奔,整个人好似一支离弦之箭,无形的弓弦将他一次又一次发射出去,弹落在林立的房屋楼宇之间。

然而,人力怎跑得过马力,这人也不知有一身哪里的功夫,把个马儿驾出了飞腾之势,远非常人所及。

他看一眼张景弘的方位,发觉那人却早已跑开,甩下他多半条街。

景年心中没底,一股倔脾气反而激了出来:只要能杀掉这小张大人、夺走营防图便可以!既然追不上,他便一路跟着他进家,亲眼见着他藏好,待他府上松懈了,便给偷出来!

马蹄声渐行渐远了。

该死,快想办法!绝不能教他出了视线!

景年咬着牙,他只觉得浑身都力气都聚集在脚底下,托着他往前奔跑,连迎头风都拦不住他的发狠。

耳边灌满的风声恰如八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柳直伯父将他捂住双目,抱着他,也如今夜一般的速度飞行。

景年感到身上又渐渐地有了力气,好似他便是八年前的柳直,又好像柳直在拉着他奔跑。

不能跟丢……不许跟丢!

少年在同自己发狠,在对自己放话。

月光下的黑鸟冲破风的阻碍,在树木灌从沙沙作响的造势中愈发狠且勇,他从画学院开始跑,一直翻过十六座院子、四十五处人家、四座酒楼、两条官道、一座桥和一百四十棵树,终于追逐着,离那振振马蹄声越来越近。

他便是夜的一只黑鹰!

“吁!”

张景弘突然勒马停下,景年便立即侧空翻落进附近的一处院子里,从观景窗的缝隙里往外看。

那小张大人翻身下马,如炬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高低各处,景年忙缩回头去。

再探头出来时,路上连人带马都已不见了踪影。

景年霎时感到一阵后背发凉,他只片刻没看,连动静都没听到,便跟丢了人!

他双手撑着爬上墙头,看着四野宅邸里都没有亮着灯,便鬼鬼祟祟地溜下来,一边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一边朝着印象中张景弘消失地的附近潜过去。

看来,进各处院落里搜查,势在必行。

景年大气不敢出,一面在心中念叨着老天爷爷保佑,一面靠上了一座院子的外墙角。

这里没有灌木丛或者柴垛、草垛,不能久留。

他侧耳听了会,又闪进一条点着微弱灯火的巷子。

巷子里的地面上,有几个湿的马掌印子……

看来他是往这里走的。

景年警惕万分地巡视着周围,黑色的环境虽然方便刺客行动,但也同样方便敌人藏匿。

他捏起几粒石子,朝黑洞洞的前方分散投掷过去。

一、二、三、四、五……五声脆响。

前面没有藏着人。

景年继续伏低身体潜行,经过一扇后门时,他注意到台阶上有一对潮湿的官靴鞋印。

“找到了。”

他心说,悄然无声地攀住院门上面的瓦当,将自己送进了张家府邸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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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大宅里的后花园里好似同别人家不太一样——景年将自己藏匿在一从铁树后面——这后院里堆叠着一些精美的花盆,个个都是名窑出产的好瓷,晶莹光洁,有的还镶嵌了金玉。盆里却颇有些败絮其中,里有不少干瘪了的奇怪植物,还有光秃秃却遒劲的枯枝,不像中原风物。

他看着眼熟,却又全然未见过。

用得起这等奢侈好物,却将花草尽数栽枯了。这是什么人家?

如此暴殄天物,不若将这些给那些穷苦百姓,好歹还能教他们换些粮食!

景年匍匐着挪过院角的花盆,一边朝一个水池子潜行,一边将身体挪动到几块山石盆景的后面,准备从一边的廊道绕进前院。

前院会不会有人?这院子里的家仆一个未见,大约会守在哪?

他把匕首从腰后摸了出来,猫着腰,横着从连廊里一路前进。

且慢……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对着的屋子里好似有烛光,只是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人影。

他悄悄贴着边潜过去,一下子窜上房檐,又将身体倒挂金钩,探手向门。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屋中烛光熄灭了。

“睡下了么?等会子便进去瞧瞧。”

景年从房顶跳下来,顾不上将掀起来的兜帽重新戴好,便压着动静,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

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好像有什么环佩叮当的声音。

难道这是女眷的屋子?

景年还在细细思忖,就在此时,屋内卧榻传来一声轻响。

不好,听这样子,有人要出来……

景年堪堪将门板上的耳朵缩回来,身子未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洞开,他亮着脸站在门口,整个人毫无遮挡地映在来人的双眼中。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距他不过二尺。

他意欲逃跑,可被人发现的恐惧却令他浑身血气瞬间凝固,腿脚如同被冰封般僵硬,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片空白的头脑只能发布无措的号令。

眼看着女人开口要喊,他慌了神。能让她闭嘴的只有手上的匕首,可他不敢,也不能:这女人没有做错事!

景年动弹不得。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眨眼间,四下家丁蜂拥而出,将不速之客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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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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