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陆阴阳相宜
——高家园子别有洞天,单骑孤胆云山遇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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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张择端携景年一行人改道客居青州府五里县下的五里镇,却在入镇时碰上一起官民纠纷。景年下车查看劝解,又逢一位女侠出手相助,二人便打算行侠仗义一番,请张择端做见证人,一起进了镇子调查,寻找小妹。然而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两人在镇中遇到许多怪事,又辗转许久找到了高家隐蔽的第二处宅院……这场关于卜小妹的纠纷,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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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五里镇内。
张择端等到景年回来已是戌时。同来的画师们早已三人一屋早早睡下,徒留择端掌灯读书,待见了披星戴月回返而来的景年,连忙招呼:“景年小友,你回来得好晚。今日打听得如何,可还顺利?”
景年那厢才给卜家庄来的报了信,遭他们追问了好半天才脱身回来,加之白天奔波忙碌,这会子面带倦意,坐下便给自己倒水:“先生有所不知,晚辈才从卜家的那里回来。咱们这回,恐怕要摊上一桩奇事了。”
择端关了门窗,把灯引得亮些:“辛苦了,究竟出了甚么事?”
“白日我与耍鞭的宋姑娘进城打听,好容易摸到高家园子,听得里头有女眷玩乐,她便要独身去探。谁承想宋姑娘一去不回,只把她那宝鞭丢出来报信,我便寻思她定是见着了卜姑娘,可再去看时,偌大的园子里一时竟没有一丝动静,仿佛无人居住一般,实在奇怪。”
“我今日也去高府附近走了走,来时恰遇高公子回府。那会子,府里倒还算是热闹……”择端回忆起来。
“先生,我忘了与你说,这高家怪就怪在置办了两处园子……”景年将鹰眼开路之事一五一十地讲来,“那宋姑娘是在另一处宅第里失踪的。”
“这样么?”
“没错,这还是今日第一件怪事。第二件,便是方才报信后卜家人的反应,实在教人不解。”景年喝了三四杯凉茶,终于歇过来一点,皱眉道,“卜相侯听闻宋姑娘为找卜姑娘失踪,竟吓得一屁股跌坐榻上,周围几个也一下子议论开了。我细细听了一二,才在他们嘴里听出一些门道——那卜小妹名唤‘相宜’,是卜相侯同父异母的妹妹,天生便是阴阳眼,能见着不干净的东西……”
择端也皱起眉头:“阴阳眼?”
“卜相侯必定知道此事,他本还急慌着要我继续找,一听宋姑娘失踪,却犹豫起来,好似害怕。”景年又道,“同村的怕了一阵,也开始怂恿他,说小妹天生鬼***邪气重,从前劝言不听,眼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活生生一女子,便必不可再将小妹找回家去,以免害了村子。”
“卜相侯意欲如何?”
“他说自己从前不信传闻,今天亲眼所见活人失踪,便怕了。卜家庄的预备明日先回村去,还叮嘱我莫要对外乱说,以免乡邻惧怕。”
“不找高家要人了么?”
景年摇头:“大概是不了。”又道,“先生,你说卜家如此怕鬼,难道真是心里有鬼?可晚辈又觉得高卜两家疑点都不少,真教人难理头绪……”
择端沉思良久:“越是疑点重重,越要有条不紊,逐个击破。景年小友,你若着急,有心之人便不着急了。”
“先生的意思是……”
“高家。”择端道,“此事确实蹊跷,依我所想,现有之线索里,契约字据、涉事之人与失踪之人皆与高家有关,从此排查,或可牵出脉络。”
“晚辈与先生想的一样。”景年起身,“先生且等我一阵,晚辈立即返回宋姑娘失踪处调查!”
“慢着,还有一事。这事与卜家没甚么干系,却总教我不大放心。”择端拦住他,“四年前,我曾来过五里镇小住。时任知县姓兰,我走后不久即调往徐州,百姓沿途恸哭,足见为官清廉;此后,便是高知县依附高太尉知任于此。今日在镇子里走一遭,依旧听得些许老者提起兰知县,便知高家为官恐怕不得民心。只是如此为官,却鲜少有人敢大声议论……景年小友,你可要当心了。”
景年琢磨琢磨:“原来如此,那高家定有甚么威慑百姓的手段。多谢先生,晚辈定会小心!”
语罢,换身缁衣提剑出屋,夜行向南,奔宋姑娘失踪之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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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镇郊外,高家园子。
一个时辰前离开这里时,这园子里便已悄然无声,这会更是幽静,不知道那些蹴鞠的女眷是睡下了还是离开了。少年刺客躬背伏腰,沿着野草溜到高宅后门,左右看看无人,便攀着墙头翻到院子里。
这院子老旧,陈设小气局促,远没有自个儿家里的花园长廊好看。景年留意着探到一处假山后头蹲下,睁开鹰眼,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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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丛生、花枝招展;
草丛中好似有一串女子的脚印;
脚印似乎通向白日所见的那处闭门闭窗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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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潜行过去。绕过一条长廊,远处的屋子里终于隐隐透出一点烛光,教人不禁心安一分——好歹那些女眷应是住在这里的,不是甚么鬼魂。
探到脚印消失处,景年发觉窗台上有个鞋印。再一瞧,前窗开着一条缝,往里丢了个石子儿,听回音不像有人,便轻巧钻进去,重把窗户合成原样。
屋内幽暗,空无一人。
少年蹲伏打探,宋姑娘不在这里,卜小妹更没个影子,只有不知哪里吹来一股阴风将门窗吹得吱嘎作响。
想到卜家庄的人谈到的“阴阳眼”与五里镇民口中的“晦气”,饶是曾大着胆子闯过汴京鬼宅的景年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忍不住再张鹰眼将屋子环视一周,确定没甚么异样,这才悄悄站起身来,在屋内摸索。
桌椅板凳上没有甚么线索,宋姑娘也没在屋里留下记号……
他转悠几圈,一无所获,却就在一筹莫展之时,鼻孔里忽然飘进来一股发臭的泥腥味。
哪里来的腥气?
景年警惕起来,这味道同汴梁鬼宅里的尸臭有三分相似,仔细嗅来,似乎是混在阴风里飘过来的——莫非高家园子里,也有……
少年一阵恶寒,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若这园子里埋着死尸,怎还会有如此多女子闲玩,早也要请些阳气重的汉子镇住了;何况宋姑娘是聪明人,她既敢放心用随身的鞭子报信,便是此处没有她害怕的东西,大可安心。
略略思索一番,景年静下心神,顺着阴风吹来的方向摸过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些怪力乱神,宋姑娘不翼而飞定有隐情。若是未出园子便没了踪影,那这园子里头,指不定便有能教人离开的机关暗道……
咯噔一声,景年靴底踩到一块翘起一角的灰砖。
眼睛已渐渐熟悉黑暗,他低头一瞧,却见一列灰砖俱微微翘起一角,砖面淡淡的反光一路排布,指向贴着墙根摆放的一座架脚竹床。
阴风再起,腥味从竹床底下涌了上来,令人掩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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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否?”
“宋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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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回声回荡在前方,空洞无物。
地道前头时不时吹拂的阴风引着来人摸黑往前走,距离景年从竹床下的暗道口进入地下甬道已过半刻,方才浓重的泥腥味在地道里却被风吹得不甚明显,满地湿滑水痕教这里一时充满了湿润的潮气。
高家园子里竟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还是在疑似卜小妹的居所之中,这可不是甚么小事。但要紧的不是密道,而是这甬道究竟通往何方。
景年仗着鹰眼一路前行,隐约也能从地面上分辨出形似脚印的形状,只是地上泥泞潮湿,实在难以看清谁人所留——但不论是谁,至少曾有人来过这里,而若无意外,这先行之人想来便是胆大心细的宋姑娘了。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少年终于觉出风力大了些,便知即将走到出口。
地上愈发亮了,一条垂着干巴藤子的石井壁露在头顶。
景年攀藤而上,虽在井沿险些滑了一跤,但仍是顶着一身潮湿安然爬上了地面,仔细瞧瞧四周景色,却是到了一片黑黢黢的林子里头,左右遥望也望不到房舍,只有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小路蜿蜒着斜升上去,像是山道。
这儿大概是云山脚下了。
离开枯井口空地,林子里便少见月光。深林昏暗难见五指,景年打起十二分警惕,一面拔剑砍着半人高的野草,一面往山上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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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簌簌……
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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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杂草茂盛,脚下山路磕磕绊绊,鹰眼在这杂乱的密林里也难以起效。景年越爬越觉得脑袋后面凉丝丝的,好像有人盯他,但现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上走,若能碰上宋姑娘便是最好,若碰不上……或者碰上的不是宋姑娘……
一阵风起,林中一片沙沙乱响,天色也渐渐成了黑蒙蒙的一团,教人满眼模糊,看不清楚。
胡思乱想的少年戒备非常,总觉得这树叶声将许多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身后身边藏了起来,又像有甚么人在树冠之间跃动。
他紧紧攥着剑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而仰头提防,虽四下无人,身上的鸡皮疙瘩却是一阵发作,在地道里壮了半天的胆也好似全无作用——这荒山野岭的地界好生诡异,那宋姑娘再胆大,也真敢闯这样阴森的山路么?!
正想着,景年脚下一个磕绊,险些崴了脚。他将剑支在草丛里扶起身来,再一抬头,却见方才还黑灯瞎火的前头不知何时竟横空露出一个屋檐角儿似的东西,赶忙跑了两步过去,定睛一看,心中一喜:这里竟有座破庙!
旋即心下一惊:此地怎的会有这样一座破庙?
这庙年久失修,门窗紧闭,恐怕也是座废弃多年的老庙,在这山林中盘踞着,愈看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然而四下里实在没有其他能歇脚的地方,庙宇前后连山路也断了,唯一还能教人打消恐惧的动静,便是在树林沙沙声中哗哗作响的流水声——大概是山后有条瀑布。
景年定了定心神,将护腕一紧,便提剑过去,叩那庙门。
无人应门。
少年清清嗓子,试探唤道:“宋姑娘?卜小妹?”
才说罢,他耳朵一动,立即弓步横剑、警觉万分——破庙里头有响动!
那动静如谁人趿拉着鞋子在走,歘拉、歘拉,不断向庙门逼近。
景年微微后退一步,强作镇静,双眼死死盯着大门,手上已将剑头抬起,护在胸前。
近了,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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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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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停了,近在咫尺。
他屏住呼吸,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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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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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转动起来,景年的心脏随之被弥漫的恐惧攫紧。
月光下,庙门被一只纤细的小手推开了。
一张病弱苍白的小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黄发乌瞳;继而是瘦弱的脖颈、嶙峋的身体,与另一只提着姜黄色裙摆的小手。
在看清开门者的瞬间,景年身上紧绷的畏惧消散得无影无踪。
面前是个极其瘦弱的、约摸十二三岁的女孩,面容娇弱可爱,神情淳朴,一脸胆怯。
然而接下来女孩说的话,却教他整颗心脏都不由得停跳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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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三个,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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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
他独身上山而来,另外“两人”,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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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盯着自己身后某处来回打量的少女,恍惚间,似乎曾有一瞬真有两个甚么人站在自己脑后,幽魂般附在自己身上。
景年张了张嘴,忽然发觉自己周身僵硬麻痹,双肩一阵沉重,好像甚么人将手重重地搁在了肩膀上。
什么人?
什么“人”?!
他努力动弹自己的双手,却见那女孩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走到他身前,缓缓伸出干瘦的胳膊,指向后面空无一人的山林,幽幽开口道:
“身子埋在东京,何故跟到五里来?”
话音落下,景年觉得肩上好似不那么沉了,便微微活动活动,又听少女低声念道:
“冤有头来债有主,莫要走也莫要怨;满山姑娘寡婆媳,最恨贪嗔痴怪汉……”
随着少女反复念叨,又听得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席卷身后深林,景年身上一轻,脚下手心渐渐恢复些许暖意,被风吹得趔趄一步,终于能自如活动了。
女孩念起风来,望着冷冷清清的密林深处,又慢慢将目光落在景年身上。只道这少女与凡人难见之物言语如同个道士,与活人相谈,那面上神情一下子恢复成一个怯怯的女娃儿来:“你是来做什么的?”
看她能视非人之物,少年已猜得她便是传言中天生阴阳鬼眼的卜家小妹。再见她方才举止奇诡,现下却是一副柔弱可怜模样,与寻常女儿无甚两样,又替他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给驱走,心中反倒不那般害怕了:“相宜妹妹,我是来找你的。”
“你是谁,怎么知道宜儿的名字?”卜相宜缩了缩脖子,看着他蹲下身来,“是不是哥哥他,又在镇子里闹着要带宜儿回去了?”
景年一愣:“你晓得他在找你?”
卜小妹低下头,不愿回答。
见她这般,少年柔声道:“你放心,我不带你回去,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再问些事情,便继续找人去。你可是与一位姐姐一起上山来的?”
卜相宜看着他,好似因方才他引来的什么东西对他有所忌惮。
景年便将怀里的鞭子掏出来:“妹妹莫怕,我不是歹人。见过这个么?这是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的东西,她留给我,专门教我来找你们的。”
相宜怯怯地看了看,点头道:“这是宋姐姐的东西。”
“你可知她身在何处?”
相宜又摇摇头:“宜儿不知道,宋姐姐教我在这里等她,就下山了。”
“她甚么时辰走的,可说过下山要去哪里?”
“宋姐姐已走了许久……她说要找一位姓景的哥哥与一位姓张的哥哥,再回来找宜儿。”
“我就是姓张——姓景的!”景年脱口道,“糟了,宋姑娘定是与我错过了时辰……我得去找她,若天亮前还见不着人可要麻烦了。妹妹,你随我一起下山,我带你去个干净地方,这里不安全,来!”
“宜儿不要回镇子里去!”相宜往后退了几步,仍旧低着头,“镇子里的人都说宜儿晦气,姐姐又让宜儿在这里不要乱跑,景哥哥要去便去,这里还有许多姐姐陪我,我不下山……”
似是应和相宜言语,山间又起了一阵寒风。景年不禁打了个寒颤,知她眼中此处此时定有不少鬼怪,只得退让道:“好,好,你不要怕,我听你的。妹妹便好生躲着,只要不是我与宋姐姐一起回来,谁来也不要同他们招呼!”
卜相宜答应下来,依旧钻回黑洞洞的破庙里。
景年将她安置好,原路下山,一路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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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林月晦,流水声远,来时鬼魅四起的密林这会子却亮堂了些。他顾不上想这些怪事,只一门心思找回出来的井口,重新跳入井内,又沿着潮湿地道跌跌撞撞地返回高家园子,待好容易从竹床底下带着一身泥水滚出来、逃出高宅,天色已是亥时了。
在附近蹲守一阵,再从高家宅子北行,一路上没甚么人影,景年故技重施,以鹰眼在月光下辨别脚印行迹,终于追寻回返五里镇内。
疑似宋姑娘的脚印在镇子大路上就断了,少年藏身路边巷子,却见镇子里一个支夜市摊子的商贩都没有,民舍寂静,仿若宵禁。
这镇子真是好生奇怪……白日好歹还有做生意的,怎的夜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真如择端先生所猜测的那般,是高知县知任不善所致,才教这夜市凋敝、无人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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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寻思着,大路前头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景年立即缩回头去,躲在大树后头,留心来人动静。却听来者步子粗犷如男子,全然不像宋姑娘那般落足无声,便益发紧张起来。待眼睁睁瞧着来了一个披头散发束着额的健壮男子,正要躲起来,却见男人另一侧闪了一角浅粉色的女裙,定睛一看,登时一惊:瞧这身姿背影,不正是他找了半个晚上的宋姑娘!
景年便哗啦啦一声打树干后头跳出来,在二人后头唤道:“喂,莫走!”
话音刚落,那走得极快的散发男子竟忽然回首:“休得偷手!”还未招呼,已是一拳袭至身前,刺客大吃一惊,仰首躲过一拳,继而不待言语,那男子又是一掌推来,间杂一声“且教你尝尝这馄饨并板刀面的滋味”,逼得他翻身后撤、跃步上树,正要弹出袖剑,便听那刚回过神来的宋姑娘在男子身后喊道:“哎——快住手!你这横哥儿,这么横作甚!来的不是杀手,是咱们要找的景兄弟!”
那男子听罢收手,景年便从树上跳下来,抹了把汗:“宋姑娘,我竟不知你何时雇了好汉防身,好险好险!”
宋姑娘略显尴尬,赶紧陪着笑过来,又丢那男子一记眼刀:“景兄弟受累,是我家兄弟误将你当作高家的杀手,方才莽撞出手,是我们不该!”
景年拍拍身上尘土:“无妨,这两拳好歹也是受得住的,宋姑娘无恙便好。”接着抱拳向男子,“敢问这位兄弟是……”
“正要说呢,喏,这位是江州出身的张横兄弟,江湖人称‘船火儿’。”宋姑娘抢白道,“今儿晌午他便在城门里头坐着听热闹,我走得急,却忘了教你二个认识认识。景兄弟放心,他是咱们的人,我两个时辰前回来便与他说了高家的怪事,眼下便可一起走动查探了!”
“好个‘船火儿’!名字带火,也当真是个火烈脾气。小弟见过哥哥!”
景年也自报名姓,依旧说自己姓景,与张横互抱一拳,便权当不打不相识,一起围着宋姑娘往前走。那宋姑娘也不再藏着掖着,报上大名,却是姓宋名沅(yuán)的女侠,景年在口中念了几遍宋沅的名字,便改口称“宋沅姑娘”了。
“好了好了,景兄弟,你这一晚上到底躲哪里去了?我们可快将镇子找遍了,幸好在这里碰上面,要不然,我这探来的多少事可都来不及与你说了!”
景年便将自己如何睡过时辰、如何报信又如何私自探进高宅密道的事和盘托出,又言说自己已见了卜小妹,那宋姑娘便眼睛一亮:
“景兄弟不是一般人,我没看错!本想着报个平安,你便会在外头等了,谁知你竟一气找着了地方。这下便省事了,景兄弟、横哥儿,咱们三个便赶紧往云山腰接宜儿去,我好将一桩要紧的事讲与你们听!”
“好是好,只是若还要走密道上山,万一惊动高家女眷……”
宋沅面色一僵,连连摆手:“不不不,不走密道,不走密道……你们只管随我来,咱们找一条干净路走。”
景年觉出她有话没说,但心知此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好时机,便与那船火儿张横赶起脚程,与宋沅打道向南,沿着她来时摸索的小路绕开高家园子,从旁的路进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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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五里镇外遥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起步,向五里镇的方向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