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益都奇事
——远行人客居五里镇,路拥塞官民起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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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四月初八浴佛日,景年辞别父母兄弟、汴梁亲友,与择端先生一同踏上山东之行。前来送行的赵甫成与张择端、张景年一同饮下饯别美酒,继而与兄弟会中的白一苛错肩而过,孑然一身回返画学舍中。
这座填满喜怒哀乐的东京城,终于到了暂别之时。少年刺客犹如雏鹰振翅,鼓翼向东,而他将要飞临之处,则是另一片历练之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章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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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五年四月,青州府五里县,五里镇外。
自打进了山东境内,原先张景弘派的一队禁卫军便渐有疲惫之意,择端有心为景年行方便,便寻个由头遣了这队卒子就近歇息,教他们回去禀报平安,自己则带着人手继续转到青州过来,往五里县最西边的五里镇歇脚小住。
舟车劳顿几日,择端一行人的车子由快到慢,缓缓停在快到城门口的路上。
前头进城的车子也都一溜儿停了,老老少少赶车的蹬在车上仰着脖子往前看,却也没看出个甚么所以然来,只好在大太阳底下议论纷纷,路上怨声也渐渐大起来。
连着好几天睡不安稳的景年正抱着胳膊支在眷棚口打瞌睡,教棚子里几个画学生的叽叽喳喳扰醒,这才晓得车队停了好一会,便勉强醒醒神,从车上跳出来,张望片刻,走到车队打头择端在的那处去。
“先生,前头生了甚么事?晚辈正好睡,车子却停下不走了。”
张择端揩着汗道:“这路上车辆都堵在道上,前面不见分毫动静,不知是何缘故。”
少年拿胳膊挡了挡太阳,尤觉得脑仁儿热得燥痛:“莫非是五里镇里出了什么事,不肯放人进城了?”
择端摇首:“不清楚,几年前来时还不曾如此。”又吩咐道,“景年小友,你腿脚利索,且替大家去前头打听打听罢。”
“成!”景年一拍胸脯,将腰带一扎,便动脚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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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堵了不少车子,停得左歪右斜,不大好走。这郎君便施起好身手,自车篷顶上一一踏过,当下便翻到城门附近,引了一屁股拍掌叫好。待跑到城门底下,身上衣裳已热得像厚袄,身上头上热汗大发,还没站住脚,便听一阵吵嚷声愈发近了,定睛一看,竟是一伙农民与守军起了纷争,不单单将外头的车马堵了,就连里头要出城的也给拦在镇子里,徒能埋怨吵闹,人却出不来。
景年看了,心中隐约有数,便悄悄凑近那伙扛着锄头的农民好汉,侧耳听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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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盛,你仗着你爹是知县,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才竖了耳,为首二十六七的一名英武男子便双指一并,指着守军拥簇的一白面衙内怒斥。
被骂的白面衙内约摸二十露头,长得俊俏文雅,想是他口中那知县家公子,还嘴道:“我欺人?卜大哥,你将妹妹卖与我还了你爹的赌债,咱们可是立了字据的!眼下是你要反悔,却不肯把银子还来,如此背信弃义在先,你怎敢来血口喷人!”
为首的将手中锄头杆一跺:“高盛,你仗着你爹与高太尉攀亲附戚,便敢污人清白!我何时将妹妹卖给过你,甚么字据、银子,我通通没见过!”
那高盛便抖出一张字据来,在围观的百姓面前晃了晃。景年伸头一看,上面果真白纸黑字地写着两个叫“高盛”与“卜相侯”的人名。再看看,那“卜相侯”三字写得清清秀秀、小小巧巧,与其人之英武实在不像,便略略生疑,依旧旁听。
“还说没有,这上头的不是你的名儿?”高盛收起字据,“卜大哥,你拖家带口来要人可以,把手里的家伙都丢地上,再把这上头写的赌债三千两即刻还我,我便马上将你好妹妹毫发无损地请出来!”
卜相侯怒道:“莫要拿假字据诓人!你说我卖妹换钱,我却不曾见过你说的三千两银子,又拿甚么还你!”又上前一步,顶着守军的推搡骂道,“高盛,你好生不要脸面!十日前,我家小妹便不翼而飞,再听闻消息便已进了你高家!你说我卖妹换钱,有甚么证据!只怕是你暗中抢了人,又伪造字据,为的便是将我一家逼入死地,好霸占民女!”
“你才不要脸面!我高盛从不干强抢民女这等龌龊事,你少诬蔑我!”白面衙内也恼了,嗓门也大起来。
“你放屁!不是你抢去,我小妹还能自己走到你家里不成!”
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卜相侯越说越气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他身后的几个也立马挥舞起锄头棍棒,张牙舞爪地一步步逼近高盛。五里镇守军一见,将白面衙内护到后头,手里纷纷抽出官刀来,与卜家庄农民对峙。
一时间,两方各自激愤难抑,口中全然不饶人,话赶着话,愈说愈要急眼。这厢卜家村民刚拥簇着卜相侯往前挥打,对面的守军便一把擎住卜相侯手腕,抄刀就要捅人,吓得站得近的围观者尖叫后退,怕官兵真要下刀子。
说时迟那时快,景年自人堆里一个箭步冲至卜相侯身边,一剑出鞘格住官兵大刀:“慢着!不要滥杀无辜!”又将身子一挤散开两人,站在二人中间,护住卜相侯,推开两伙人来,“好好说话,莫要动家伙!”
高盛从官兵后头挤出来:“来、来者何人!”
又一见来人个子高高、手里掌剑,立马像见了救星似的追问:“少侠,你可是来替我讨回公道的?”
景年一把拦住身后怒意再起的卜大哥,将高盛打量几眼:“卜家小妹眼下在你家中?”
卜相侯在后面抢白:“就是在他家里!”
高盛分辩道:“少侠,卜家小妹是在我府上不假,可我真没强抢民女!她当真是好端端坐着卜大哥雇的车子来的!”
“哪个做哥哥的会卖自家妹妹!说这丧良心的话,你自己却也信!”
听见这话,景年耳朵一动,不由得多瞥了卜相侯一眼。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他赶紧拦停两人:“你们且停一停!”他指着城门外越堵越多的车辆道,“你们在这里吵,就算是动手分了胜负,这里里外外多少车子可都要耽搁在官道上,回头教人告到青州府去,你们谁也吃不消。不如这样,且先放行车马,到别处论卜小妹之事……”
话音未落,卜相侯在旁边气势汹汹道:“不行!今日我偏要将此事闹大!高盛,你不交人,我便与弟兄们堵了你这官道,今天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高盛立即指着卜相侯道:“噫!诸位可听好了!不是我不教你等出入,乃是这刁民聚众闹事!”继而在人群激愤声里长了胆气,朝守军命令道,“你几个没眼色么,还不快快将刁民拿下!”
守军官兵扬起刀来就砍,景年剑身单薄难与大刀锄棍相抗,挡了这个又挡那个,一时难解难分。却听此时城门楼上一声空爆炸响,众人停手抬望,只见那城楼上轻飘飘翻身下来一妙龄少女,手中却扬一条粗韧好鞭,只啪啪甩了两下便将卜相侯手中锄头与官军刀刃卷脱其手,丢在一旁草丛里。那姑娘落了地,又将鞭子甩尾炸了个鞭花,那条金鞭便如金蛇般自如缩回手中,跟着她一并去到众人面前。
景年让出一处空来,持剑瞧她。
那姑娘将手一拱,朗声笑道:“诸位,当真是好不威风!”
继而道:“在这儿听你们吵了好久,原来是为了卜家小妹的事。要我说,这卜小妹究竟是不是卜大哥卖的,将她带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再轻笑一声,“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教外人见了,可要拿咱这儿的老百姓说笑话了!”
卜、高二人怯她来路,看着她那金蛇软鞭,手中丢了兵器,虽不肯让步,却也只能面面相觑,不知当作何言语。
那姑娘见状,上前又道:“方才这位少侠说得有理,你几个先让一让,教人出入。至于卜小妹,高公子,眼下此人既在你家,便教这做哥哥的见上一见,不就甚么都说得清了?”
两拨人听了劝,稍微消停了些,但高盛与卜相侯依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也不肯先开口让步。景年察言观色,把剑收了,上前朝姑娘拱一拱手:“女侠,你且听我一言。卜大哥与高公子辩得难解难分,依我看,他两个均与卜小妹之事干系甚大,为免小妹遭人胁迫,还是教外人寻小妹细细问来,再差几人做个见证,此事才好分明公正。你道如何?”
那姑娘这才仔细将这少年看了一番,点首道:“嗯!有理。既然如此,那便请高公子与卜大哥移步别处,再请这位少侠作证,待我去高公子府上问出实情,再好好断定是非!”
景年道:“要说作证,还是得寻个颇具名望之人才好信服。我这里倒认识位先生,可胜任此事,我与女侠一同进城看看,免得出甚么岔子。”
姑娘再点首:“可行!”又转而问那二人,“你们可同意此事?”
卜相侯在这少男少女间反复打量,心里有些没底。高盛则连忙回了话:“好!你们去便去,且看究竟是我强占了民女,还是这厮将人卖到我府上来的!”
景年便与姑娘对视点头,就要往回寻自己的队伍去。卜大哥一把拉住他:“慢着,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又到底认识哪里的先生?你先说与我听,莫起甚么坏心思!”
“我家先生,便是那东京翰林图画院的张待诏。”少年留意他面上神情,“卜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没做过亏心事,便大可放心。”
卜相侯一惊:“张待诏?”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先生,可是东武的大才子,张正道?”
“正是。卜大哥认识?”
“我听人说过他!”卜相侯一下子宽心下来,“好,好!张正道是个有文化的,秉性正直,他既在此处,便断不会放任良家百姓为奸人构陷!好少侠,你快快去寻他来罢!”又嘱咐一句,“过会见了我家妹子,她是死是活,你先与我说一声,好教我安心!”
景年便告辞请择端先生过来,与众人做了见证,与那本要出城的姑娘并肩进了城。
五里镇外,堵在太阳底下半晌的车马终于有了挪动的意思。车马行人进进出出,疏疏落落的吆喝卸货声将两个年轻人揽进一条条街坊巷里,教这镇子里重又恢复了喧哗与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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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镇内。
二人交谈一番,景年才知这姑娘是济阳郡人,与同伴自江州闯荡过来,临时落脚青州,正要出城的。问及姓名,姑娘只道自己姓“宋”,推脱闺名不便与外人知,少年便未再多问,只以宋姑娘相称;又自报家门曰姓景单名一个年,那宋姑娘豪爽,便唤他景兄弟。
这五里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整个镇子围着一座云山三面排布,高家便建在靠近山脚的一处平地上。镇子里不怎么热闹,做生意的大多在铺子里闲坐,路上少见挑担的贩子,两人因此问了好半天路,好容易找到高府大门,待向管家亮明来意,却只得了个人不在这里的答复。
见不着人,景年不肯折返,与宋姑娘一起伶牙俐齿磨蹭再三,那管家遭不住问话,只好引着两人在府内做贼似的悄悄走了一圈,又赶紧送出大门外,好似怕府里谁人看见。
二人见当真没有,一时生疑,便凑了点银子恩惠与他,要他说出卜家小妹下落。可管家接了钱,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说出个地方来,宋姑娘心直口快问得着急,声音大了些,管家竟坐立不安起来,一把将银子塞回她手里,说甚么也不肯透露卜小妹去向,又急慌慌将二人推出去,旋即关上大门,在里头落了锁,死活也不肯应声了。
宋姑娘拿着银子望了景年一眼,见他正皱眉支着太阳穴盯着大门寻思,便低声喊他:“景兄弟,景兄弟!”
景年抬头过来,她迎过去:“景兄弟,我怎么寻思这管家不大对劲?”
少年忍住脑袋不适,沉声道:“是不大对。宋姑娘,我们先找旁人打听打听卜家小妹模样行踪,今日不管怎样,必得先见着人。”
“不错,方才高家公子那般坦荡,府里下人却遮遮掩掩,只怕是有难言之隐,只可惜,在他们嘴里问不出甚么来了。走,我们分头找些乡亲问问。”
两人离开高府,沿着市集大街各自打听。然而不知怎的,商贩们一听要问高家和卜家的纠葛,谁也不肯说,都如那管家似的一气摆手摇头;有甚者只上上下下将两人一通打量,什么也不说便要走;提起卜家小妹,也都面有惧色地沉默不语,只有一个切肉的好心肠,附耳叮嘱了句“莫要胡乱打听,当心招惹是非”,便匆匆低头切肉、招呼主顾,不再搭理两个问话的年轻人了。
一无所获的两人重又碰头,景年眉头紧蹙,与宋姑娘寻了处茶馆,坐下交谈。
“奇了,方才打听高家还没事,提了卜家,这些人便如被人封了口似的,实在蹊跷。那卖肉的倒是肯多说几句,也只教我们不要打听,说甚么招惹是非——恐怕高卜两家还有其他恩怨。”他将一边胳膊支在桌子上,“宋姑娘,你那边可打听到甚么消息没有?”
宋姑娘摇头:“别说了,同你一样。倒是有个卖花婆婆嘱咐了几句,教我莫要去寻卜家女儿,说甚么晦气……”
“晦气?”景年忽然无端端一阵心慌,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几张大雨泥泞的画面。他定下心,留心四周动静,待小二上了两大海碗粗茶,才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她可有说卜小妹是死是活?”
“不晓得,但应是活着的。我这一二日在镇子里小住,没听说过有白事……”宋姑娘思忖,“景兄弟,你说这卜家和高家,究竟哪个有鬼?”
景年沉思片刻,将卜相侯与高盛二人的言行在脑中过了一遍,又琢磨起镇子上百姓们的奇怪举止,终究碍于午休未眠,难以集中精神,啧了一声:“不好说。”
宋姑娘唉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拿手指肚转那只大海碗:“唉……本想行侠仗义一把,怎么偏就碰上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怪事。要是他们也在……”
“没头没尾……”景年嘀咕起来,没听清她后面嘟囔甚么话,忽然眼睛一亮,拍桌道,“宋姑娘,你点醒我了!此事蹊跷,无头无尾,我们便得想法子顺藤摸瓜、找出线索,若不然,只怕要被有心之人牵着脑袋走了!”
宋姑娘跟着坐直,见他离席,抓起不离身的宝鞭就跟过去:“景兄弟莫不是有了头绪?”
“还没有,但只要有蛛丝马迹,我们便能依据寻踪!”景年拉着她走回高府附近,“宋姑娘,高盛亲口承认卜小妹人在府上,大庭广众,他不敢作假,只是难保他口中未曾耍过花招。眼下小妹虽然不见踪影,但只要她曾进出高府,我们便可追溯到车形马迹,你看——”
宋姑娘跟着景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高府大门外路沿倒着几株车前草,叶子被重物在地上碾得发黑软烂,好像是被车轮压碎了似的。因而惊呼一声:“这是车轮的压痕!”
“不错,高盛说卜小妹是坐着车子自己来的,卜相侯却说小妹十日前便已失踪,若他们无人撒谎,那恐怕是十日前小妹便由车马接来了这里。但看这印迹如此新鲜,绝非十日前碾压所致……”
“也就是说,小妹其人确乎来过高家宅邸,但就在这一二日内,小妹又被车马带去了别处,我们才扑了个空?!”宋姑娘打断他,“太好了,景兄弟,我们且找找近遭有无其他痕迹,说不定能——”
“嘘……”
景年拉住她,双目一凛,眼前平平无奇的青石板路上忽如褪色般缥缈起来,几处与高府门前同样的青草压痕刺眼地横亘在前方不远的路口,继而又一路向南,陆续出现在了一条指向云山山脚的小路上……
“走!”少年眨了眨眼,朝同样看着南方的宋姑娘挥手道,“若我猜得不错,云山脚下,或许还有高家的第二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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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镇东南,云山山脚附近。
宋姑娘也是会些腿脚功夫的,便效仿景兄弟那般一路循着地上野草的压痕飞檐走壁,走了许久才终于从一片树林里钻了出来,落在一片民宅疏落的城郊。
见景年还在往前走,宋姑娘反倒将他叫停:“景兄弟,这里人烟稀少,你一人背着剑、打着护臂,小心惊动有心人,还是我在前头探路罢,好歹也在五里镇住了一二日,遇上甚么事,也好应付过去。”
少年不甚放心:“不可,这里冷落荒疏,你一人到民宅之间行走实属危险。”
“你不放心,便在我后头紧紧跟着。我可是从西南江州闯荡过来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没人动得了我!”
景年拗不过,便任她在前头走。
二人便一前一后悄然无声地摸进这一带,又寻见一辆轮子上沾满黑绿草泥的牛车停在一处大宅后门,便知道找准了地方。再绕到正门扫一眼,二人对视不语——高家府上第二处宅子,还真教他们误打误撞地摸着了!
宋姑娘在墙根附近溜了一圈,压低声音:“我听着园子里有说笑的动静,不知里面有多少人,也不知卜小妹在不在里头……”
景年明白她的意思,便卸了剑与护腕,假扮迷路的外乡游人,到高宅正门叩门问路。不多时,又绕开回来,与宋姑娘道:“来开门的是个抱着蹴鞠球的女侍,里头还有三五个女子张望。里头屋子大多敞着大门,只一间屋子门窗闭着,应该就是卜小妹住处,等下待我翻进去看看……”
“哎哎慢着,景兄弟,你傻了?你一个男子,该不会要进女子闺房罢!”宋姑娘轻轻咳了一声,见这少年回过味来,才继续道,“若是只有女子在,倒也安全。卜家女儿不知多大年纪,见了男人恐要害怕,我进去打探一番,你且躲好,若一切顺利,等下依旧在这儿见面。”
“好!姑娘保重,我在外面接应你。”景年抱拳,眼见着她燕子般灵巧翻身进了高家后院,这才挪开目光,找了处纳凉的树荫坐下,佯装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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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一路实在太累,午间又没休息好,少年郎才靠着树干坐下,不多时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教一阵冷风吹得睁开一只眼,才发觉眼下已然一片薄暮,吓得登时跳将起来,顾不上许多,抬脚就往方才与宋姑娘约定好的地方跑。
然而待他吹着凉风跑回高家园子外,却见原本约定之处空无一人。
景年仰首看了看天色,惊悉现下已是酉时左右,心中一寒:他竟一气睡了这么些个时辰——不,睡着还不打紧,要紧的是宋姑娘一去不复返,怎的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他懊恼地甩了甩头,贴着墙根溜近高家园子后门,但听里头已没了分毫响动。正要踩着墙头亲自翻进去找人,脚下的靴子却在杂草中踩到一团软韧的东西,好似一条活蛇。景年立即退开去,但见“活蛇”从草丛里卷出一支黄花梨木打的把柄来,这才松了口气——是宋姑娘的那条金鞭。
少年捡起金鞭,正要到一旁找个地方继续翻墙,好容易清醒过来的脑中却是一个激灵:不对,宋姑娘方才进园子前,这鞭子是一直随身带着的!
他倒抽一口冷气,仔细看了看鞭子,脑中飞速运转,连带着纷乱了许久的神智也一下子清明起来,猛然顿悟——宋姑娘是在向他报信,她还平安!
只是她敢将兵器脱身用作报信,想来是遇上了着急的事,一时没有旁的信物;可人若平安,为何却不带着卜小妹出来——她又还在高宅之中否?
眼下天就要黑了,原先与择端先生等人商定的时间即将过去。景年望着宋姑娘消失的高家园子,心中疑窦丛生,可时辰却不等人,若再不回去报信,只怕两人双双失踪必会引起有心人注意,到那时,卜小妹身上的怪事便难以追查,更有甚者,就连宋姑娘的安危也难以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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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及此处,少年当即把鞭子往怀里一揣,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透,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