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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安贫乐道

听着王三虎在身后叫出声来,赵存仁暗暗点头,却觉得这院子的布置不止于美,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美,但他自愧学识有限,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从布局来看,院子北边一排三间房,中间应该是堂屋做会客厅,两侧耳房是卧室,西侧厨房,东侧南侧院墙包裹,总体风格粉墙黛瓦,滴水屋檐。院子青砖铺地,中间有一个弧形花架,架上长满几种爬藤植物,浓荫蔽日,绿意盈盈,架下摆着一套长桌圈椅,原木原色,无雕无琢。桌上瓦罐斜置,杯盏倒扣,却是一副陶制的茶具。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布局精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布置的恰到好处,仿佛天然就该如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一幅画一样,到处都打扫得格外干净,几乎纤尘不染,赵存仁都有点无处下脚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一种发自内心的舒服在周身蔓延开来。

院子东墙根下种着一排翠竹,清风徐来,一阵沙沙声响,顿觉心旷神怡。赵存仁突然想起高中语文老师经常说的那两句话来。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如果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也许不足为奇,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对物质的追求才是社会主流,对生活环境这么讲究的人却并不多。

赵存仁看着这一切,眼睛却亮了起来,林霖并不是对什么东西都无所谓,有自己在乎的,而他在乎的,或许正是自己需要的。

进到堂屋里,也是一样的干净清爽,并没有俗气的古玩珍奇到处罗列,而是在清贫中隐隐透着意趣和高雅,正中一副中堂字画,书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两侧对联书云:

人品若山极崇峻,情怀与水同清幽。

中堂和对联书法古朴,字体枯瘦,丝丝留白,落款处盖着一方篆体红印,字迹模糊,疑为龙凤山人。中堂下方靠墙处摆着万卷书条案,中间立着一副木质相框,里面有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看上去清瘦隽永,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目光凝视前方,眼神宁静幽远,气度高雅,应是林霖父亲。

条案前方又摆放一张八仙桌,两侧各一把官帽椅,此时林母已在上首就座,她身体孱弱,一番往来,已累的气喘吁吁。

赵存仁进屋后,站在下首处,示意王三虎将带来的礼品拎了过来,对林母道:

“阿姨!我们从单位匆忙过来,顺路买了两样东西,算是个心意,您别见怪。”

“唉!这怎么使得,快坐!霖儿,给客人倒茶!”

西边墙上梅兰竹菊四张条幅挂画一字排开,栩栩如生,地上靠墙摆着一几两椅,两个人分头坐了,向对面望去,却见一张巨大的书柜占满了东墙,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书籍。赵存仁暗暗咂舌,光看这柜中藏书,就不是一般人家。

林霖撇了二人一眼,犹豫了一下,拨开珠帘,出门倒水去了。只听林母说道:

“唉!我家老头他死得早,我这身子又不好,霖儿他……”

林母朝桌上相框看了看,叹了口气,又说道:

“霖儿他从小也吃了不少苦,性子又倔强,我这老太婆眼瞎耳聋,也知道他得罪了不少人,我也劝他,和领导同事好好相处,多走动走动,可他……”

说到这里,林母又抓着手绢拭了拭眼角,喘了几口气接着说:

“他就是不听!整天不是看书,

就是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也是我连累了他,我这身子本来就不好,今年不知怎地,又沉重了几分,他也没心思上班,就在家伺候我,这可怎么长久啊……”

正在这时,珠帘声响,林霖又走了进来,却是空着双手,脸色铁青,对着他母亲说道:

“妈!你跟他们说这些干啥,我们过自家日子,谁稀罕跟他们往来……”

“住口!你这个逆子!”

林母老泪纵横,手中拐杖在地上当当当响个不停,身子微微发抖,林霖见了,想要上前劝慰,又似不敢,呆在原地,甚为尴尬。

歇了好一会,却听林母又道: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我听的明明白白,人家赵站长两个来看我,你冷言冷语,哪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说到这里,林母微微抬起拐杖,一副要揍儿子的样子,又似手上无力,无法举起。王三虎在旁边看了,心中暗暗称快,见终究没有举起,又很是遗憾。

“阿姨!您还是要保重身体,林霖同志最近没有上班,是请了假的,说您身体不好,要照顾一段日子,不然,我们怎么会来看您呢?”

听到赵存仁如此说,林霖脸上露出讶然之色,一闪即逝。林母听了微微叹息一声,瞪了儿子一眼,以目示意,又说道:

“唉!你还给他打掩护,你可是有心了。他什么样子,我当妈的一清二楚,这人活在世上,人情世故怎能不管,他爹,他爹当年……”

“妈……”

林霖大喊一声,跪倒在地,两行热泪终于流了下来。

赵存仁和王三虎坐在小院的木桌旁,端着陶杯喝着茶,斜阳草树,暗香浮动,感到无比惬意。尤其王三虎,光着一只脚搭在条凳上,轻轻抖着,就跟在自家一样自在,嘴里还啧啧有声,一会夸院子清爽,一会赞茶香浓厚,这会又道:

“这劈柴烧的榆木疙瘩,让你林猴子弄成桌椅,居然像模像样,了不起,哪天帮我也弄一套,啊不对,帮站上弄一套,我和站长也有个喝茶的地方。”

坐在对面的林霖看着王三虎惫懒的样子,鼻子都快气歪了。他本爱干净,看着王三虎那只脏兮兮的大脚踩在凳子上,偶尔还用手搓一下,差点没吐出来,又见他一只大手用力握着杯子,非常担心他一使劲,杯子就会被捏成碎片,不由得脸上一阵抽搐。

林母前面一番折腾,支撑不住回房休息了,嘱咐儿子好好招待二位客人。林霖心中十分不愿,却又不敢不从,只好强忍怒气将两人请到院子里喝茶说事。

他对赵存仁虽然怀有成见,但素无交往,仅有一面之缘,见他尽管也是土里土气,却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倒能够接受一二。

王三虎却不一样,两个人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刚上班不久,就给自己起个外号林猴子,他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当时就上前理论,可他那是王三虎的对手,文不能出口成脏,武只有缚鸡之力,最终只能落荒而逃。自此两人结下小小梁子,相互间不理不睬,偶尔王三虎喊他一声林猴子,他也只是装聋作哑,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后来母亲病重,他借机回家照顾,干脆不去上班,也省的看王三虎那张讨人厌的脸。

“三虎!你要以后还这么称呼林兄弟,我也拿你没辙,只好告诉王老叔来收拾你。”

赵存仁看林霖面色不善,生怕他撕破脸皮赶两人出去,那这一趟就真是白来了,只好先拿王三虎开刀,他爹就是他的软肋。

王三虎这会儿悠哉悠哉喝着茶,吹着风,一道夕阳照在脸上,金光闪闪,如一尊欢喜罗汉。正在畅快的时候,听到赵存仁如此说话,一口茶就要从嘴里喷出,突然发现林霖正坐在对面,勉强用力转过头,噗的一声喷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林霖被惊地跳了起来,脸色难看之极,指着王三虎就想赶人,却比他慢了一步,只听王三虎说道:

“站长!你这不地道啊,老拿我爹欺负我,这跟当年找老师告状有啥区别,会被人瞧不起的。”

“这你别管,就问你听不听?”

“你是站长,你说了算!”

王三虎见赵存仁以势压人,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好心情刹那间不翼而飞,自己坐着喝茶生闷气。林霖看了,心中好笑,也有些诧异,他上班后白站长也来过几次,王三虎根本不放在眼里,怎么对这个副站长倒是服服帖帖?他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这个赵存仁有什么厉害之处。

“林兄弟,我俩今天来,除了看望阿姨,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你大学毕业,见识比我高了不知多少,你给帮着出出主意。”

林霖听赵存仁说自己大学毕业,脸上一红,但看他神色诚恳,不似作伪,又听他说找自己帮忙,却又有三分好奇,只是他屡遭挫折,凡事容易往坏处想,冷冷问道:

“我为何要帮你?”

王三虎对今天来林霖家一直心存疑惑,问了一路都没得到答案,到了林家,看赵存仁样子,真以为只是来看看林母,这会却听赵存仁说要林霖帮忙,前面的闷气又不翼而飞了,正准备要听林霖问一句帮什么忙,却听到林霖如此说,这小子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正要怒斥一句林猴子,突然想起赵存仁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对着林霖怒目而视,片刻间,从欢喜罗汉变成了怒目金刚。

“我其实不想来九州站,也没想做这个副站长,我没啥本事,以往听领导安排,说干啥就干啥,倒也轻松自在,让我指挥大家,真不是那块料。”

“来之前,我还专门去找了场长,说自己不想来,也不想当什么副站长,可……没有用,说组织上安排的事,容不得挑三拣四,我这哪是挑拣啊……”

赵存仁突然住了口,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蹊跷,但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他怕自己思路被打断,接着说道:

“我原来在五池站,虽说种树也困难,但电灌已经开通了,浇水不是问题,那边气候也好,种了也容易活,唯一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这也不是没人,是上面嫌负担太重,把各站临时工都压缩了,大家都一样。”

“王场长,对了,就是王天雷场长,以前在五池站当站长,有一天跟我说起这事,让我出主意,我有个狗屁主意,就想着耕地既然可以包产到户,林地是不是也可以仿照?干脆承包出去,只要不开荒种粮食,不造成水土流失,种点果树什么的,有了收入,这事情不就好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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