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姐十九

胡妍美的猜测并非毫无依据。

陈家人面面相觑过后，默契地不再说起此事。说到底，孔母在这几件事情中都有插手，但孔清替她顶了罪，她得以逍遥在外，陈家人心里都不太好受，但又做不到无所不用其极地针对她，只能心底盼着她倒霉。

晚饭时，一家人心情都不错，陈母饭都多吃了一碗。

在孔清入狱后，陈安平心头郁气散去大半，精神好了，他身上的伤势似乎也好转了许多。不再要求夜里有人陪着。

于是，胡妍美住回了厢房。

既然是要常住的屋，胡妍美打算好好收拾一下，最近都挺忙的，一直没腾出空来。这天夜里，她心情不错，正哼着歌折衣，就听到外头似乎有人敲门。没多久，就传来了陈母的声音。

“娇娇，小菜来找你了。”

胡妍美立刻出门：“娘，我来！”

孔小菜看着就是个小可怜，陈家长辈对她都挺耐心的，饶是陈母迁怒上所有孔家人，对其也没甚恶感。在她看来，孔小菜递绳子之事纯属身不由己。

胡妍美不忍心责备陈母的这份善心，因为，若不是陈家人善良大度替人着想，孔娇娇也嫁不进陈家来，更不会有安逸的十几年日子。

陈母不想理会儿媳，闻言转身进了屋。

胡妍美上下打量门口的孔小菜，只把人看得瑟瑟发抖：“你来做甚？”

孔小菜眼圈通红，脸上两个大巴掌印：“姑姑，我娘不要我了……奶去城里好多天，根本不管我，要不是家里有粮食，我真的会被饿死……奶她还要卖宅子和地……要是卖完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呜呜呜……”她擦着泪：“我知道您讨厌我，也知道您不想见我，但我还是来了……姑姑，若是奶花了银子还救不回爹，到时她无家可归，肯定还要来找你。你去劝一劝她吧……”

胡妍美淡淡道：“且不说她不会听我的，只我和孔家已经成了仇人，别说她无家可归，就是即将饿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可能出手相助！”

孔小菜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姑姑，你如今在气头上，肯定会这么说，但奶是你的亲娘，你肯定做不到不闻不问，若真那般，外人怎么看你？对陈家名声也不好……”

这丫头看着挺瘦小，但这脑子很够用，什么都想到了，话中还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胡妍美眯起眼：“你怕她把东西卖了，最后你什么都剩不下？”

孔小菜面色煞白：“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胡妍美看得出来，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

“小菜，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孔小菜哭得伤心至极，哽咽着道：“您怪我了是吗？我阻止不了，我想过给你们报信，可我爹太凶了，他从来就不疼我，我若做错了事，他下手特别狠，真的会打死我的，我害怕……”她擦了擦泪，没有退开不说，探头往院子里瞧：“我想见见表姐，亲自给她道歉。”

“不用了！”胡妍美态度强硬：“她不想见你。”

孔小菜执意道：“我只是道歉……”

这会儿天色刚黑，好多人都没睡着，陈佳慧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自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了屋檐下。

“我不会原谅你。”

孔小菜愕然，随即哭道：“姐姐，我好羡慕你，你有疼你的爹娘，有新衣穿，有点心和各种好吃的菜选着吃……我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不能！”陈佳慧别开脸：“你走吧，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给我递绳子的嘴脸。”

孔小菜哭得愈发伤心：“姐姐，你从小就疼我，什么都舍得分给我，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从小把你当我的亲姐姐，真的没想过伤害你。那都是我爹的吩咐，我爹打人好狠，你也看到过我的那些伤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还想和你做好姐妹！”

她身子一直挡住大门，好几次试图往里闯，胡妍美不让她进，却也关不上门。

陈佳慧面色苍白。

她并不想和孔小菜多言，提及曾经，她真觉得自己是个看不清人心的蠢货。

孔小菜还在喋喋不休，陈佳慧胸口起伏越来越大，胡妍美看在眼中，突然就恼了，这丫头就跟听不懂话似的，她一把将人推出去，顺手将陈家的门带上，道：“走吧，如你所愿，我去劝你奶！”

对上姑姑嘲讽的眼，孔小菜有些不安，试探着道：“姑姑，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报的信！”

“要说！”胡妍美率先走在了前头，振振有词道：“你这是为了保护家中财物，防止长辈被坏人所骗，这是好事。就该让你奶好好听听，你一个半大孩子都能想到的事，她活了大半辈子却还没活明白。”

听到这话，孔小菜顿时慌了。

她一把抓住了胡妍美的手：“姑姑，你不能这样说。”

本来孔母卖宅子这事已经有不少人劝，别人倒也罢了，若让孔母得知乖巧的孙女竟然也有了小心思，怕是要雷霆震怒。

“我就要这样说。”胡妍美甩开她的手，借了镇上一家人的马车，直接往村里去。

孔小菜吓得脸都白了，一路上不停劝说。

胡妍美就跟没听见似的，直接闯入了孔家，其实压根就不用闯，此刻孔家院子门打开，有本家的人正坐在院子里劝说，看到胡妍美进门，众人都愣了愣。

本家的人是有私心的，眼瞅着孔清这辈子都回不来，而孔长发受伤后又被关入大牢，就算侥幸得以归家，这些年的牢狱之灾应该让他没机会治伤……也就是说，孔家即将断子绝孙。这样的情形下，孔家的财物就会回归本家。

所以，本家的人才会厚着脸皮上门劝说。

这劝回来的可不是孔清的银子，还有自家一份，因此，几乎每家都来了人。

抢在众人打招呼之前，胡妍美率先道：“刚才小菜让我来劝你不要卖宅子，说你会人财两空，到时候还要靠我养。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过来说一声，以后你别再找我，就算是要饭要到我跟前，我也只会装作没看见。哪怕我倒剩饭，也不会往你碗里倒。”

母女俩闹翻已经是事实，但孔母还是希望知道的人少一点。毕竟，孔清算计姐姐一家，害得姐夫瘫痪在床这种事传出去会毁了自家名声……虽然孔家已经没了那玩意儿，但孔母还是想尽力挽救。

孔小菜对上孔母的目光，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道：“我只是想让姑姑帮着参详，姑姑也觉得，那个说救爹的人是个骗子。”

胡妍美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在孔小菜面前可没提过，这丫头当着她的面就敢胡言乱语，她自然不会客气，眼神一转，看向本家的其他人：“你们也是小菜请来的？”

众人点了点头。

孔小菜：“……”

孔母：“……”

她卖宅子的事传得很快，还以为是本家的人，听说之后主动上门，先头恨极了本家中平时带得动人的几位，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孙女的事。她顿时暴怒，一把拉过孔小菜狠狠一推，将人推倒在地上。她却还不解气，叉着腰大骂胡妍美：“死丫头，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挑拨离间……”

胡妍美不客气地道：“我又没乱说，这都是事实嘛。”

孔小菜：“……”

孔母是铁了心要卖宅子救人，谁劝都没用，那些财物祖上传下来的不多，都是孔母近二三十年内积攒下来的，本家的人再不甘心，也只能干看着。

由于卖得急，孔母没能卖个好价钱，比市价低了两成，她却顾不得，翌日午后带着卖宅子的八两银和卖九亩各种地的十九两，在拿到银子的两刻钟后就启程去了城里。

走的时候，镇上好多人都看见了，纷纷唏嘘不已。这养儿子，要是养着孝顺儿子固然享福，养到孔清这种把一家人骨髓敲完喝完的讨债鬼，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胡妍美最近都没去酒楼，陈家老两口看出她在避嫌，一开始的迁怒后，理智回笼，又觉得这事跟儿媳没多大关系，他们相信，如果可以选择，儿媳也不愿意有这样的家人。

谁让自家摊上了呢？

于是，这天陈母送午饭回来时，主动提议：“娇娇，安平这伤好转不了，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去酒楼帮忙，顺便教教佳荣，我和你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酒楼还是要靠你们母子撑起来。”她又叹口气：“这些日子你不去酒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谁让咱家摊上了这倒霉事呢？日子还得往下过，有佳慧他们在，我们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理你……罢了，以后好好过吧。”

胡妍美道了歉。

陈母挥挥手：“日子总得往下过！”

胡妍美到了酒楼，正打算去库房理货，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争执，她立刻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