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着她们,那旁的凛与茹淑因为不好回头,竟是没有发现。
领头的侍女笑道,“小姐怎么了?竟是不认识我们了。”我还未回过神来,一只手就捂住了我的鼻子与嘴。我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她们人又多,个子又比我高,我又未曾防备,结果她们将我围在中间,按住手,扶住了肩,又有人替我连头套上了一件斗篷。
力气逐渐在我的身体里消失,连精神都似乎变得松散,接着她们一左一右的将我夹在中间,我用仅有的意识问站在我左边的那人,“你是谁?”
“小姐累了吧,靠在我们身上,待到回家就好了。”她依旧笑盈盈的和我说这话,但是她们的步子那般快,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们力气也很大,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脚尖擦在地上,丝缎的鞋子估计要磨出一个洞来。
是了,我穿了一身绸缎。
我竟然还以为他认不出我来。
到底是蠢还是自作聪明?我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合上了眼。
半夜醒来的时候,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起初只觉得味道不对,因为我不熏香,而房间里有种特别清淡的香气,仿佛是水果般的甜香。随后习惯性的向床前一摸,并没有摸到我以为会在那里的铃铛。
这个时候开始有点清醒了,只觉得房里黑压压的,被子枕头,伸手一摸到处都不是我熟悉的东西,甚至是房间里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除非我允许,从来没有人会在我的房里过夜。
于是我悚然道,“谁?!”
那旁少女磕了火石,点了蜡烛,和我道,“小姐醒了?”
“小姐莫不是忘记了?”她笑盈盈的走过来,“您是我南家小姐,芳名南玉呀。”
这个笑容起初有些令我惊悚,但现在到底还是好些了。
毕竟我知道到底是谁把我弄来了。
于是便放松了绷紧了的身体,刚刚坐起来的时候猛了些,现下眼前一阵阵发黑,并且有些头晕,于是便将双腿微微蜷缩起来,只是侧着身子半撑在床上,好和她说话。
“你家主人呢?”
“小姐?”
“我是南玉,可我不是你家小姐。”我转而笑起来,“你家主人在哪里?”她们拆了我的发髻,替我换了寝衣,然而许是没有想到我这般瘦小,那寝衣宽宽大大的挂在我的身上,随着我的动作露出半边肩膀,连胸口都空出一块来,半长的黑发蜿蜒在肩上,并且滑落进我的衣衫。
我伸手将头发从寝衣里面取出来,在她的目瞪口呆中说出最后一句话,“去把他叫来,就说我要见他,你知道,他会来的。”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妖异这个词。
那是自然,这个动作几乎所有人做都能多少做出点媚态来,不过换在我身上倒做不得准,这身体太瘦了,连胸都只是薄薄的一层,有时候午夜梦回,我都能觉得自己是个男的。
看上去虽然与平日的夏青璃有很大的区别,然而我心里也知道这没有意义,毕竟她们帮我换了衣服,而我背后那四朵花实在是……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白蝶舞。
不过这个妩媚风情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了点用处,与我对视后,不过一会儿,她便开门出去唤人了。而后又带着两个人退回来,“请容许我们为小姐更衣。”
我自然是允许的,在女人面前衣冠散乱不算什么,换成男人面前,衣衫不整?倒不是为了安全考虑,只不过男人多少也自作多情。
我刚醒来,也不知道她们用的是什么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她们仿佛是知道一样,上来一左一右的扶着我,又有两个人进来,开始替我穿衣。
唐国贵族女子的服饰简直像一场噩梦,左一件右一件层层叠叠的套上来,倒似乎比我还要重些。
“你们那种上衣下裳的衣衫就没有了么?”我问她们,喉咙似乎还未曾全部清醒,暗哑而柔长。
“那是平民女子才穿的衣衫,”替我穿戴的少女恭敬的道,“小姐身份贵重,怎么敢让小姐穿那种衣衫?”随后又和我道,“小姐腰这般纤细,就不需要束腰了吧?”
能少穿一点是一点。尤其是束腰这种对所有内脏都是压迫,对我这种病弱之身无异于自杀的东西。
我自然点头示意她不要。衣衫都有些大,明显不是给我的。不过大家都是灵巧的人,唐国的裙子本来又是拖地长裙,倒也罢了。并不怎么讲究大小。
她们替我穿好衣服,安排我坐在铜镜前,将要替我綰上头发的时候有脚步声过来停在外边,又有人在外面低声问好。
不过就一瞬间,她们拉开门,原本攥着我头发的仕女陡然间松脱了手慌忙拜了下去,我本是斜倚在一旁的扶手用的小案几上,把玩着一把她们给我放在袖子里的折扇,这时也斜斜的瞟过去,不出我所料,正是那人。
他挥挥手叫她们退下去,我散着头发,用手指拉过细细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着。
“夏青璃。”终究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只看着那一小缕子头发,状若未觉。
他又叫了我一声,这次半响后我开口道,“公子说的那人我并不认识。”
“你要我扒下你的衣服来看看你背后是不是有那四朵梅花么?”
我抬起头来,认真又仔细的打量着他,过了半响,我微微一笑,“谁教你这般说辞?”
“你承认了?”他问着。
我坐正了身子,将头发放开,手握着折扇端端正正的放在膝上。“自己脱衣服与被人扒下衣服总归是两码事。何况这衣服我或许能自己脱下去,”说着我举起双手微微的打量一回,“可我却不一定能一个人把它穿回去,我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
我顿了顿,又接着道“公子倒是可否告诉我教你这个法子的人么?”
“要是我不说呢?”
我粲然一笑,手中折扇啪的展开,对着自己微微扇了两下,随后道,“公子这扇子着实不错。”说着,又闻了闻,“这香味也极是风雅。”
他盯着我的扇子看了一会道,“你喜欢扇子。”
“公子看出来了?”扇子的香气确实好闻,清淡而且明亮,微微的酸甜,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以前四公子里面的唐国公子嫣非常的喜欢扇子,传说无论冬夏,公子嫣都会佩着精美的,熏过熏香的扇子。”我说着,又用扇子对着自己微微扇了几下,香气实在是动人,白玉骨衬着长长的浓紫色流苏,浓紫色的丰润流苏在我的手腕上划过,陡然间让我有种自己肤色白皙的错觉。
我眼睛没有离开自己的手腕,开了口,“公子真的不能告诉我是谁教的这套说辞么?”话刚刚出口我便感觉自己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我时常有着这种情况,医师都道我血气不足,我想这次不过也是这样。
我换了个姿势,依旧倚在矮几上,自嘲道,“我实在不适合生在唐国,所幸我也并没有生在唐国。跪坐这件事我实在是坐不长久,便就请公子原谅我的失礼吧。”
他没有回话,我却觉得陡然间喉中仿佛有什么卡着一般,我咬牙道,“公子真的就不回我的话了吗?”
“有人和我说你是在骗我,本没有什么与夏青璃长得像的南玉,不过是你觉得我是个傻子就这样骗着我玩玩罢了。”
这话倒是真的,我以为顶多和他见上个两面,谁知道最后却是一而再再而三,那么简单的计谋不被人识破也是不容易,我也确实觉得他挺傻的,换作紫硫抑或白璧,他们两个早就知道我是在说谎。
“我一开始有点半信半疑的,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像那样笑过,确切而言我所见到的夏青璃你没有对任何人那样笑过,所以就算你们唯一的差别不过是眼角的一颗小痣,我也有些不能相信你们就是一个人。”
我不吭声,只觉得喉咙那里有些难忍的奇痒,我很想咳嗽咳上那么几声,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委实有些尴尬,只得隐忍着。
“但是我让他们给你更衣洗漱,现在看来,你就是在当我是个傻子是不是?”
我胸口都开始疼了,骤然一下,我单手撑在一旁。
“你喜欢扇子,是也不是?每次你出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你在玩扇子,所以她给了我这个药,而我第一件事就是涂在扇子上……”
我终于明白那种奇痒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我把扇子扔向一旁,终于忍不住地开始翻天覆地的咳嗽起来,然而手足却使不上力气,额头砰的砸到地上,他被我吓到,向前一步靠近我,我却挥开他,我在咳嗽的间隙问他,“公子就这么恨我?恨不得让我去死么?”
“什么?我自然没有这个想法……”
“那么。。。公子就。。。应该将进献这个药的人给我陪葬了。”我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咳喘,我说,“我有喘疾。”
他喃喃的道,“这本该只是让你打几个喷嚏而已……”
却骤然住了口,灯光下我能看见我咳出来的都是些鲜艳的血点子。
我回过神来,边咳着,边盯着那些血点子看了好一会,我道,“要是公子想我死掉……”
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起先是喘不过气,现在却是喘不了气,我原以为我的哮喘又犯了,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这样。
不管是谁给他的那个药,我都知道那人想要我的命。
我抓着自己的脖子,他上来拉扯我的手,我挥开他,哆嗦着从衣服里拎出从贴身的那根链子,上面挂着一根细长的玉质小筒子,是那大夫新给我配的药,我咬着牙掰开它,从里面倒出几颗小小的漆黑丸药来,哆嗦中那药丸落在我的衣服上,他捡起来,我以为他不给我,便和他抢着,直到他和我说,“你信我!你信我!我不要你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信他。
我放松一点,贪婪的将那药连着他半根手指都含进嘴里。
我用舌头刮下那药丸,将他的手指从我嘴里抽出去,微微的放松了身子,整个人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半靠在他怀里也不想挣扎了,那枚小小的药丸就是我的救命之药。
他有些愣住了,我这时虚弱的开口,“还请公子为我请医延药。这枚药只是救命的,要是不好好的治的话,也不过是多活那么几天而已。”
喉咙里那种奇痒也慢慢的消下去,但是一种怪异的疲倦感袭来,我便只是半阖了眼,我说,“公子不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他不回答,我抬起眼看他,只见他一直在盯着我的脸发呆。
我的肌肉有点不受控制,我说话的声音被拉长了,自觉有一种异常的慵懒与甜蜜感,但我依旧伸出一只手想去在他的脸上**一下,我说,“公子是……不想我死的,是也不是?”
我的眼阖上了,伸到半空中的手也停住了,好累,好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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