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龙与少女（2）

山洞内部十分宽敞，岩壁上印着一大一小的影子，中间有一个宽大的火塘，一般火塘挖深一层便足够了，可这个火塘被分为三层，即便火塘很深，却也照亮了整个山洞。

少女裹着一块梅花鹿的鹿皮坐在火塘边上，探着身子向篝火取暖，她湿透的衣物挂在篝火旁边的架子上晾着，那是刚刚用树枝条临时制作的物件，在陈腐的山洞内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火塘很深，但火塘底下堆满了压实的灰烬，续火的枯枝与木材毫无下陷的迹象，宛若被放置于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正因如此少女才知道火塘有三层。

篝火上挂着铁锅，里边炖着鹿肉和干红枣，少女没太注意里边都放了什么，飘出的香味中还有姜和花椒的气味。

山洞的主人皱着眉头，专心地在砧板上切胡萝卜，旁边摆着几只有部分竹条破损的篮子，其中一只竹篮里已经有切成块的马铃薯，另一只竹篮里则是一些摘好的白花菜，其他的竹篮则是叠在一起。

少女悄悄地打量洞内，一处地方铺着一块由十几块兽皮缝合起来的毯子，毯子后边的高台上摆着各种生活用品，木质的酒杯，空酒瓶，瓷碗，瓷碟，尽是胡乱摆放，很是符合山洞主人的性别，让人有种好好收拾一下的冲动。

有一处岩壁被掏空，下层堆着粗布衣物，样式古老得如同是百年前的农夫所穿的内衬，也是乱糟糟的，像是随手丢在那里，而上层则完全是另一番风景，与其说那是一个“衣柜”，不如说是一个兵器架，一柄宽剑、一面盾、一整套半身甲。

宽剑被纳入鞘中，横放在前方，盾和铠甲则被挂在后端，仅一眼便能看出置物架是精心制作，不是几根木条几块木板钉成，无论是选材还是雕功都是出自大师之手。

盾面和铠甲的磨损十分严重，几乎看不清图案，像是用抛光机仔细打磨过一样。

少女还是认得出来那是一副华肖尼亚骑士的铠甲，即便与把自己弄丢在山里的那名骑士在隆重场合穿的铠甲不是同样的样式，但雕刻出的纹案她认得出来——巨龙振翅的纹案，使用的是云纹手法，极具层次感，这是华肖尼亚骑士的荣誉，亦是华肖尼亚的国徽。

可少女不明白，为什么山洞的主人会拥有这么一副年代久远的铠甲，因为那不符合山洞主人的身份，也不符合它的体型。

“虽然让你看到是我的问题，可我想，你不会喜欢陌生人在你的闺房里东张西望，更不希望陌生人从你房间的陈设中，了解到你不愿意公开的喜好与过去。”山洞主人没有抬头的意思，依然专心地切着胡萝卜。

“抱歉。”少女收回目光，又悄悄用余光观察山洞主人。

一条龙用利爪夹着菜刀在砧板上“虐杀”胡萝卜，而且格外认真，像是一个不骄不躁、勤奋好学的学徒，这大概是任何人都有没见过的风景。

胡萝卜片切得十分均匀，堪比大酒店里的知名大厨。

少女总想笑出声来，但害怕这条巨龙因此一生气把她当蝼蚁拍死，只能强忍着笑意，快要笑出声时就赶紧挪开目光，或是把脸塞进膝盖里。

巨龙全身上下没有一片鳞片，坚韧厚实的皮肤或许曾经是暗红色，看上去如同是被烧焦了一般，焦黑色覆盖了绝大部分皮肤，巨龙的眸子很特殊，是冰蓝色，像冰晶一样瑰丽，而在普遍的记录中，巨龙的眸子都是亮金色，只有血统混杂的龙类才拥有亮金色以外的眸色。

少女却觉得眼前的巨龙有一种怪异突兀的气质，像极了人类，但从压迫感和外貌来看，毫无疑问是一条巨龙，龙类的体型都不算大，而这条巨龙的体型已经达到了记载中的标准，完全没法归为龙类。

另一个疑问从少女的脑中冒出：整个龙族不是都已经灭绝了吗？

“为何在山中游荡？”巨龙捻起汤勺放进锅中，瞥了一眼少女的手掌后环视洞内寻找着什么，嘴里嘟囔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迷路了。”少女缩起身子，抱着膝盖，目光盯着从鹿皮毯中露出的脚趾，有些粗糙的脚趾上还残留着些许细沙和泥土，磨破的水泡只剩一层瘪下去的皮，嫩红的伤口传来涩涩的疼。

巨龙为没找到火把而叹了口气，捻起几根木材，将前端插入一只木桶中抽出，然后插入岩壁的凹槽中，口吐小团的火焰点燃木材。巨龙在山洞内转了一圈，在岩壁上插下一根根火把，山洞更明亮了。

少女好奇地盯着巨龙的举动，有些不能理解巨龙的行动有何意义。她知道木桶里是液态松脂，可洞内已经够明亮了，没有必要再在洞内点亮大量的火把。

“我并不认为龙眠山脉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我知道，翻过山群就是滢雾森林，南疆与西地的唯二的交通要道被滢雾森林覆盖，龙眠山脉在滢雾森林后方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只有小小的口子，那是滢雾森林里的妖精们的领地。

这里是很重要的战略要地，但凶险程度足以让华肖尼亚的任何骑士团都不敢在山内驻军，转而只能在滢雾森林和龙眠山脉的边境交界处驻防，对华肖尼亚来说龙眠山脉是高耸的城墙，滢雾森林又和华肖尼亚建交了有七百余年，已经是亲兄弟般难以分离的关系。

西地的势力想要冲击南疆就要先打通中领的通道，这要绕很大的一圈，南疆又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撼动华肖尼亚一分一毫，华肖尼亚的防御简直完美到无懈可击。”

巨龙愣愣地看着少女。少女对这种目光实在有些无法容忍，就好像对方是在说“这小姑娘竟然知道这些”，像是看傻瓜一样的眼神。

“干嘛啊。”少女不高兴地瞪着巨龙。无论她如何睁大眼睛也无法比得上巨龙的眼睛，但至少气势上处于相对优势。

“别生气啊，我挺佩服你的，当年我都没想那么多。”巨龙咧起嘴角，他也就想苦笑，但那让他看起来有点吓人。

“当年？”少女找到了巨龙口中值得推敲的关键词。

“久远的事了，简而言之，我帮了个忙，换了个养老的‘庄园’。”巨龙用利爪轻轻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山洞顶部。

少女忽然觉得这条巨龙真好玩，撒谎时小动作特别多。

少女在脑内寻找记载华肖尼亚建国的书籍的内容。

新绿历8年3月16日，涅普勒斯?劳伦斯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华肖尼亚正式成立，在场的人包括他国的诸多来访者，其中还有天峰会等各大中立势力的代表。

涅普勒斯?劳伦斯既是人也是龙，其中有一句描述是“巨龙在广场上空盘旋，他在民众的欢呼声中缓缓落地，骑士们以剑击盾，配合着巨龙一张一合的鳞片产生的摩挲声，簇拥华肖尼亚的王走上王座，王的龙鳞化成铠甲，王的利爪化作长剑，王的双翼化作坚盾，王立于顶端的王座前，拔出长剑，紧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狂热欢呼。”

她又思索起关于巨龙这个物种的信息，她从未想起有任何书籍记载过巨龙的寿命，也未提过巨龙会在何种时候或何种情况下出现龙鳞脱落的情况，关于巨龙的一切信息看似全面，但都极为模糊暧昧。

华肖尼亚被称为龙眠之国、群龙陨落之地，对巨龙的了解应该不比任何国家少，可事实上所有的记载都有意遮掩巨龙的信息。

“嚯嚯嚯。”少女半眯着双眼，狡猾的目光毫无遮掩。

“小丫头片子，竟敢调戏大爷，信不信我把你压在这给我生小龙？”

“你不知道生殖隔离吗？人和龙生不了小孩。”

“那是什么玩意？啥隔离？”

“原来你没上过学啊，没文化的乡下人，唔，乡下龙。”少女扭过头吹着口哨，她看见木质酒杯上歪斜的刻痕，那是古老的文字，说是百年前的痕迹也许都会觉得时间太晚了一些，应该更古老。

“卧槽……这年头的人都不怕龙了吗？”巨龙把爪子搭在眼睛上，随后捻起铁锅从篝火上移到地面上，期间少女得意地哼哼，巨龙用爪子搅动篝火，篝火坍塌后便不那么明亮了，但火把提供的光亮弥补了篝火变小后失去的光亮，篝火的大小变得很合适人类使用。

“你小时候肯定没人陪你玩，到处瞎闹腾惹街坊邻居生气。”巨龙说。

“……坏人。”少女愤愤地小声骂道，这戳了她的痛处。她看巨龙在往外走，问，“你去哪？”

“汤不烫了自己舀来喝。”巨龙停了一下，“还有，我不聋，我是龙。”

巨龙离开了，少女换上晾干的衣物，偷偷窥探了一眼洞外，没发现巨龙，好奇心驱使她在洞内开始了“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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