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靡桂无秋(5)
“可我身体不是还没好嘛。”游云心说这借口真是低级,还有,为什么这丫头反倒像个长辈在说教,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怂得不能理直气壮地多争辩几句。
“有的人在寻仇这路上走得久了,就忘了原来的目标,把复仇当做终点,当他们走到终点时就发现余生索然无趣,曾经心里是地貌复杂、花草齐开、溪流林立的丰富世界,哪怕常有乌云飘过,其实也还是很漂亮的风景,但当靡桂破坏了一切平衡,整个世界只有靡桂时,就一切都晚了,大仇得报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丢一把火,靡桂烧完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土地再肥沃也不会有新芽冒出。”
游云没再说话,看着大叔的墓心里更乱了。
对啊,为什么不想去为大叔报仇呢?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即使把伤养好了再出发也不迟,我有那帮犊子的情报,我可以把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女孩说,“另外,跟你道个歉,我不太会看场合说话。”
游云想到一件事,靡桂的无害是相对于食用者,但对于环境的危害实则巨大。
游云的伤势恢复很快,这一点从很早以前就被大叔发现并问及,他没法说出个缘由。
第一次濒死是在地窖里,水粮尽缺的情况下坚持了五天,第二次濒死是在战场上,当时只是发现了自愈速度快这一点异样,谁也没多想,第三次濒死,他变成了怪物,无差别地伤害任何人,从那时候起,他会开始陷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状态中,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的身体素质开始有了质的提升。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只是一个人类,而现在他站在了人类这个种族的边缘,只有藏好那怪吓人的模样才能继续与人类相处。
女孩在那天说完那番话后他磨蹭了很久,到了深夜才醒来,真正的醒来。
也不知是不是女孩的恶趣味,床头柜上摆着一碗除了食材外还混入药材的肉末粥、一碗已经凝固血液,除此之外还有一撂发黄的草纸,看了草纸上随意简单的素描后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是以一个怪物的模样躺在床上。
他也多少明白了为什么在“昏睡”时五感如此敏锐,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想要收集全村人的气味信息他需要在村子里逛上一圈。
砸开那层纱远比他想象中要来得容易。
情绪调节这种事游云可称得上得心应手,见过太多亲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心理素质不想得到提升也会提升。趴在大叔的坟头坐上十天半个月他做不到,那反而会让他觉得大叔会瞧不起自己。
拜他在雨中从深夜浇到公鸡打鸣所赐,游云的伤势迅速恶化了,他从怪物的形态回归到人类形态时就显得脆弱了许多。
因此他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才退烧,不过伤口依然还是血淋淋得让人犯怵,还是无法下床,呼吸都能感到整个身体在撕裂。
这一伙人中一位叫梅林的老头听说他还算喜欢看书,抱着一堆书籍来探病,自我介绍都没有,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手里书页泛黄的书籍,根本就不像来探病,反而像上门推销复习资料的推销员,老头的名字还是他事后问了女孩才知道。
女孩说他们是在大路边上的溪边捡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要不是抵着一块岩石指不定就被冲走了,而且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自己就在那种环境中躺了四五天,估计再躺上两天,即便是那怪物一般的体质也会死透。而其他人,护送车队赶路的佣兵、落魄的贵族无一幸免。
当女孩坏笑着要描述当时他的身体烂得有多恶心时,他恳求了许久也没能免受折磨。看到顶多恶心一阵子,想象出来的画面却比实际看到要更记忆深刻。
门被推开时游云才反应过来。女孩手里拿着木碗,里边装着他记忆深刻的药膏,上次给他擦身子上药的两个少年捧着毛巾和水盆。两位少年放下毛巾和水盆后将他搬起,女孩迅速将沾满血液、脓液和坏死的肉的床单一把拽走扔在身后,又迅速的铺上新的床单。
两位少年臂力倒是不错,搬着游云一分钟也没手抖,不过游云感觉这俩兄弟不够精细和稳重,他感觉有的伤口又渗出了鲜血,盖在身上的毛巾被有不少深色的水迹。放下游云后两人逃跑似地离开,期间还投来关怀的目光,像是在说“祝你好运”。
“这是……”游云看向站在床边拧毛巾的女孩,讪笑道,“换完了也就行了吧。”
他有点忌讳床头柜上摆放的木碗,那些药膏似乎正腾出漆黑如墨的雾气。
而且擦身子这种事换那俩兄弟应该更妥当,一个女孩子,即将步入发育期的女孩子,来做这种事?怎么想都有问题。
“你想养蛆?”女孩白了游云一眼。
“不,我的意思是……”游云想到俩兄弟口中的夏巫婆,就算是女性也应该是临床经验丰富的那种医护双修的顶级专家,重要的是应该看起来比较老,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这位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救命恩人,但至少不会发生升旗这种尴尬事。
“换人?换谁?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我了,你要真想养蛆的话我可以帮你挖个坑,横着放进去,再用糖水稀释泥土把你埋一半,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变成蝇类动物的宝宝们的乐园。”
“为什么你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些话。”游云咽了一口唾沫,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去想象女孩所说的景象。
女孩掀开毛巾被,游云不顾伤口撕裂捂住下身大喊,“能不能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又不是拍色情片!就算是拍色情片咱们的角色也反了吧!”
“啧,变态萝莉控。”女孩狠狠白了他一眼,“你难不成盼着我换上护士裙扮演变态的痴女护士?”
游云说不出话来,他的小心脏有些躁动,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孩,因为他连自己都无法回答。
“不止做一些愉快的事,顺便希望我帮你从处男毕业?”
有点小期待?
不不不,这可是犯罪啊。
这破地方又不是华肖尼亚,规定不能和十四岁以下的女孩滚床单?
“不辩解吗?比如喜欢还未发育的女孩子有什么错,比如喜欢温柔的护士有什么错,比如青春期有这样的幻想很正常,诸如此类的辩解都没有?”
游云想杀了自己,以此让自己的妄想停止。
“别捂了,反正都捂不住了。”
游云心说,你少说几句就能捂住了。
“我都不介意了,你一男人不是应该放宽心地借机享受一下吗?按照你这年龄应该没成年,顶多是个男孩,而且还是个处。”
还是雏鸟可真是对不起啊。
“我还以为佣兵不论年龄,只要入行没几年都会精通逛窑子的门路呢,你这有点给佣兵同行丢人啊。”
大叔可是个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哪还会逛窑子啊。
“你的小兄弟你自己清理吧,省得吐我一脸。”
不是该好人做到底……吗?
“弄干净了我就上药了,保证能疼得你一丝杂念都没有,哦,放心,不会把你疼到阳痿。”
这到底是啥药啊?
“别嚎了,别嚎了,凌晨的屠宰场都比不上你了。”
游云觉得自己被耍了,被一个小屁孩耍得团团转。一开始还是他先开黄腔调戏,他就出了一招,然后就被碾压了,他也没想过被一个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给调戏了,而且当时连一块给他埋脸遮羞的毯子都没有。
他想他就不该开那一声黄腔,否则也不会被凶狠地报复。至少他还是看得出来,从那一声黄腔响起后女孩的脸色就不怎么晴朗,虽然有在笑,不过笑得有些坏。
自那之后的两天他没见到女孩,反倒是那伊恩和费迪南这俩兄弟成为了常客,口口声声说他们没长辈们的工作效率高,所以主动担任给游云护理这件合适他们工作能力的活。不过在游云看来这俩兄弟根本就是来他房间里闲聊偷懒。
他有和那一伙人一起吃过一次饭,不过仅仅只有六个人,得到的解释是其他人还在山里。
在座的人他只认识梅林老头、女孩、费迪南、伊恩,另外的中年人是阿道夫,伊恩和费迪南的父亲,还有一个是一位女性,女孩的头发是艳丽的红,相反女性的头发是深色的红,他就看了一眼那张无死角侧脸就再也没敢去看。
围着这一桌的“人”只有梅林和阿道夫是人类,就连游云他自己都不能被归类为人类。
在饭桌上他感觉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在跟他一起吃饭,他是没什么胃口,若不是长期进食流食让他对固体食物有强烈的冲动他可能一粒米都咽不下去,倒是那三父子聊得挺多,时而会向他搭话,梅林和女性时而会说几句,女孩无视了他许多次求助,默默地夹菜吃饭。也许只有他觉得这饭桌上有比他还可怕的怪物,也难怪自己那模样他们能熟视无睹。
他心说你丫是还在生气还是家教严?你老爹是东土人吗?不是妻管严吗?你是被教导过“食不言寝不语”吗?
那天清晨他庆幸着自己在还未完全恢复时,床头柜上有一碗由可爱小女孩煮的馄饨,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哪一句话惹她生气,他在馅料里吃到大量的辣椒和胡椒。
直到他看到床头柜上的纸张,陌生的娟秀字迹躺在纸上,一面是袭击车队的凶手的相关信息,另一面的内容是道别,没有透露任何期盼相遇的情感,仅仅是出于礼貌的道别,连再见俩字都找不着。
小村庄其实也挺不错的,环境十分安谧,村民们很和蔼,他修养身子的小屋是一位猎人的住所,早些年的时候在山上打猎遭遇了魔物,据说死前还挺幸福,是被活活榨干的,村民发现猎人的尸体时,猎人的表情好像看到了和蔼的天使姐姐或是神仙姐姐一样。
小村的附近有两个小镇,再走上两三天可以抵达一座大城市,生活上倒是不缺色彩。
他选择成为佣兵的动机既不纯洁也不纯粹,至少不全是为了把袭击车队的那帮犊子给收拾干净,他并不在乎任务背后的财物,只是想借助佣兵公会的广泛分布所形成的情报系统。
女孩说对了,他沉浸在错愕与失落的那段时间里,错失了砍掉唯一的那棵靡桂的机会,靡桂已经开始泛滥。
不过他庆幸有另外的种子也发了芽,抢了靡桂的营养后不比靡桂发育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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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感谢妖精桑提供的人设吧(虽然被我改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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