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住宿

客栈前的晶石灯旁围绕着飞虫，反复地扑在灯罩上，一次又一次。

路尘无言地看着地上肥硕的银纹夜蛾，那已经是发生了少许变异的蛾子。他心说，我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都向往光，都在光源附近发生了改变。

“快点啊，我快撑不住了。”艾薇拉站在客栈门前催促发呆的路尘。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能为了能够好好睡一觉而兴奋得发困，不愧是靠白日梦度日的精灵。”路尘说。也不过是走了半小时而已。

“你是个野蛮人，当然不在乎每天风吹雨打、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可是细皮嫩肉、喜欢安宁的高等物种。”

艾薇拉这一路上没少催促路尘赶快走，但路尘就是没加快步伐，慢悠悠地晃着，像是喝醉了一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法喝醉。

艾薇拉似乎在这短短的半小时内就和路尘拉近了关系，开始还只是催促路尘，接着就开始边催促边开路尘玩笑。

路尘这一路上就没出多少声，面对艾薇拉的玩笑话，他用一张扑克脸来对付，只是有时会反损一句。

客栈还亮着灯光。艾薇拉推门而入，大堂里没有其他客人。

伙计靠在立柱边上打盹，没有立刻迎上来说出每天都得重复几十上百次的那句“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

掌柜是个虚胖的五十岁男人，撑着脸颊在柜台上对着账本打盹，头顶耷拉着一双狼耳朵。

楼上有些吵闹，路尘听声音就知道又是李叔喝醉了在跟其他人扯牛皮。同是住客的一人推开房门，火爆地用翼语冲吵闹的房间大骂起来，但却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还传出磐城格外坚硬的笑声，像两根铁棒相互敲击那样的笑声，住客只能更恼火地缩回了房间里，用力摔门。

掌柜与伙计一同被惊醒。

“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伙计冲着敞开的门喊出了常用语，然后他对着空荡荡的门陷入了凌乱。

掌柜抬头看到路尘和艾薇拉，以及只露出半个头的清语，“这么晚了，三位是要住店吗？”

掌柜试探性地又问，“两间？”他不得不这么问，那女孩长着一张清秀圆润的东土人面孔，而那女人却是个西地人，虽说都长着“驴耳朵”，可一看就知道一点关系都没有。

鬼知道这男人是丧偶了给孩子找个年轻艳丽的后妈，还是踹了自己媳妇给小三正名，若只是普通的关系，那误会了可不好，砸了店就算了，伤了老骨头可就得躺上大半年。

“嗯，两间。”

“一间就行。”

艾薇拉和路尘同时说。

“两间。”艾薇拉不耐烦地说。

“一间。”路尘淡淡地说。

“……”掌柜小心地问，“两位……？”

“我来大姨妈了，改天。”艾薇拉瞪着路尘。

“……”掌柜识趣的低下头，装作在看账本。

“你大姨妈在哪？”路尘看了四周一圈，那疑惑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装傻，“什么时候来的？”

“啧，你到底是活在哪个时代的远古人，我的意思是我来例假了。”艾薇拉一字一顿地解释。

“噢，那干嘛要两间？多浪费钱。”路尘撇嘴。

“你就不能多等几天？”艾薇拉不悦地皱起眉头。她实在困得不行，而且她也没真打算给路尘当发泄兽欲的工具。

“为什么要等？就忙活到后天，完事就走，嚷嚷着赶紧走的是你，要多等几天的也是你，你吃错药了还是喝迷糊了？”路尘发现这对话似乎有些微妙的差错，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忙活到后天？你是想要我命吗？！”艾薇拉大声地喊了起来，她看路尘那张有点不爽的样子便在表面妥协了，心里嘀咕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安全度过这一晚。

艾薇拉指着清语说，“行行行，随你了，那至少也得两间吧，还有这个呢？一起？”

“对啊，她跟你一起啊。”路尘耸耸肩，“真不知道你发什么火，不就忙活一天而已。”

“一起，一天……”艾薇拉黑着脸，“你可真是禽兽，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还一天而已，卧槽，这世道真是什么人渣都有啊！”

“……”路尘不知道自己有说错什么，清语和艾薇拉一间房，他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或四处溜达溜达，这就能过一夜了，一间房不是正好吗？一大一小都是女人，也擦不出什么欲火啊。两间房纯属乱花钱。

路尘又想，人渣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好像还真没错，仅限字面意思。

“两，两位，我觉得你们谈的不是同一件事。”掌柜小声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艾薇拉看了掌柜两秒，转向路尘，“为什么一间房？”

“你和清语一间房不就够了吗？”路尘说。

“那你呢？也一起？”艾薇拉仍然拉着脸。

“我又不睡觉。”路尘用关爱白痴的眼神看着艾薇拉。

“你不睡觉你去做贼啊？说话不说清楚，谁知道你不睡觉啊。”艾薇拉没好气地说，“一间！”

“好的。”掌柜点点头，又问路尘，“对啊，客人您不睡觉你去做贼吗？”

“我是个野蛮人，在天井打坐冥想就行了。”路尘撇嘴。

“祝高僧您早日圆寂。”艾薇拉从老板手里接过房牌，“掌柜的，有澡房吗？或是提供热水吗？”

掌柜无奈地耸肩，“小店更像驿站，地头都用来放拉车和马匹了，没那么多空闲地方建澡房，也没那么多人手烧热水，但您可以去附近的澡堂，带着房牌去可以给您打个小折扣。”

“哦，好吧。”艾薇拉有些无奈，她还盼着能好好睡一觉，结果却还得跑一趟去洗澡。

说罢，艾薇拉便领着清语走上楼梯，在平台处清语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路尘。

路尘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去休息，清语这才小跑着跟上已经走远的艾薇拉。

其实路尘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了解得太少，他也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就这么互相看着怪尴尬的，便自顾自地装作理解了，摆摆手把事情带过去。

“看来是您付钱。”掌柜打趣地说。

“算最吵的那群人头上，我跟他们一起的。”路尘说。

“哦，那就用不着了，他们订了房，现在还有一间空着，我改一改就行了。”掌柜拿起毛笔在账本上涂涂改改了几笔。

“那可真省事啊。”路尘呵笑。

“客人真打算在天井坐到天亮吗？”掌柜随口一问。

“在天井打坐也收费？”路尘察觉到了掌柜话语中的异样。

“这倒不至于，客人待在天井指不定能吓跑翻墙溜院的小贼，不过我可不会付钱。”掌柜说。

“最近贼很多？”路尘问。

“客人想当一回义侠？”掌柜问。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只是随口说说。”路尘拿出烟袋，放在柜台上，示意掌柜自己随意，自己点燃了烟锅内的烟丝。

“贼倒是不多，就是经常有人从楼上路过。”掌柜没客气，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撕下一小张纸，从烟袋中取出烟丝，卷成烟，但似乎没找到火。

“看来最近流行在楼顶吹夜风感受人生。”路尘伸出手，中指与拇指一搓，掌柜手里的卷烟头燃起了阴火。

“厉害。”掌柜挑挑眉，深深吸了一口烟，好似很久没碰过烟一样。

掌柜耸耸肩，略显无奈，“毕竟夜行动物都跑这来了，虽然我也是夜行动物，但我喜欢晚上睡觉。”

路尘笑了笑，话题就此结束。

先前的住客又走出了房间，这一次没大喊大叫，在走廊上匆匆走过，敲开了另一间房的门。那住客是个高大的白皮肤男人，双眼布满血丝，强壮得像头熊，有一条腿看着有点奇怪，好像比另一条腿粗壮一些，行走时动作略有不协调。

路尘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因为任何性质的病变而引起的跛行，因为前几天就有人这样以这样的动作走过，所以他印象很深。

“有趣。”路尘挑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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