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忍冬

大家伙也发现了头顶上的乌云有蹊跷，稍微眼尖一些就会发现它一直跟着骡车队行进，云压得低，闷雷时而响起，这情况持续了三四个小时，却一滴雨都没有下，风一直在吹，不大不小，不热不凉，空气也就不那么闷。

这段时间里骡车队根本就是在赶夜路，虽说队里跟着几个怪物，可身为人类的李叔天生就对黑夜感到恐惧，担心这黑乎乎的浓墨中跑出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更害怕每次闪电照亮大地的瞬间看到一大群强盗，或者惨死的鬼魂。

塔尔洛斯平原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战乱的状态，有时会听到有人调侃说塔尔洛斯平原的桂树生长得好是靠尸体肥起来的。

路尘说不要打灯，李叔也是挺无奈的，他几乎看不清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全凭座下的小矮马跟着队伍，否则他能和大部队走散。

预定的歇脚地是一座被废弃多年的村落，农房早已被疯长的植物挤塌，被绿色吞入身下，农田没了被耕种的痕迹，杂草青藤抹去了智慧生物在此生活的证明，孤零零的哨塔仍然屹立在村边，塔墙上爬满了常春藤和爬山虎，塔顶的平台护栏则早已变成了忍冬的固有领土。

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院子，与哨塔相连，有两间砖石房，水井未涸，疑似靡桂的桂树却已经枯萎。

到了这里，李叔放松了不少，至少可以打灯了，反正也要生火做饭，这就免不了有亮光了，路尘对此没做什么表示，李叔便默认为允许了。

先前路尘说不要打灯，他还觉得路尘是担心招来强盗，解决强盗不是问题，而是路尘觉得麻烦。

和其他人聊了两句后李叔才明白头顶的乌云有问题，所以路尘才没让他们打灯。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自都在忙碌，却都不乱程序，配合得极好。

倒是李叔这边闹了点小问题，他摸了半天口袋、翻了一阵货物、问了一圈人，发现已经没有生火用的晶石了，这才想起生火用的晶石已经被路尘给捏了，他觉得那晶石还能再用几次，就这么被捏了感觉还挺浪费的。

早前他还想在镇上买两个做备用，结果艾薇拉的到来引发了一群老娘们的少女心爆发事件，身为苦闷的一群老爷们中的一员，就把这事给忘干净彻底了。

正当李叔纳闷着是不是该用别的方法取火时，路尘轻轻念了句简短的不明话语，火焰立刻就附在了堆起的木材上，连引火都省了。

路尘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此次施法感到不满意。

看李叔一脸五味杂陈，心里有无数念头和疑惑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苦闷模样，路尘随口说，“丫头等着吃饭呢，赶紧麻利地干活。”

李叔的脸色更纳闷了，这丫头真是老东西的种儿？咋就这么护着呢？看这岁数，也是传了好几代了吧，这老东西竟然能挽救精灵那不忍直视的生育率？杂交真的能对物种进行客观有效的改良？

除了路尘来帮忙生火这件事让李叔感到意外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更意外，路尘整来了两头雄鹿，这并不是让李叔感到意外的重点，而是这两头鹿是大家一起吃，这就好比铁树开了花，铁公鸡从自己身上拔了根毛给人**毛掸子。

不过拜此所赐，大伙终于不用就着海鲜汤泡饭了，再美味的食物吃多了也会变得平淡乏味，这几天下来大伙都快吃吐了，路上也没机会去打猎，毕竟要赶路，人手也不如上次足够，野味也就放弃了。

路尘这么大发慈悲地给大家改善伙食，还真能期盼一下明儿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饭后李叔一众又如同往常那般喝得微醉，艾薇拉也加入了醉醺醺的行列，她扯皮扯得很欢，尤其是谈到猎杀夜神教的教众时格外兴奋，把精灵给人们的优雅冷淡的印象抛到了一边，多了几分亲和感，李叔依然是声音最大的那个人，又扯起了当年当兵的事迹，似乎永远都说不腻。

忽然有人问起李叔的名字，听声音应该是艾薇拉，听起来应该是喝上头了，几乎是喝醉的大叔模式，从声音就能想象到她一定是一只脚搭载长椅上，粗鲁得像个男人。

李叔说他名字就叫李叔，他爹妈给他取这名就是要让别人在叫他名儿时小他一辈……

此时路尘走上了哨塔的顶层，这里已经是半开放的状态了，顶棚塌了一半，另一侧的护栏也没了踪影，视野变得宽阔多了，路尘能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以及电光闪耀时反射亮光的鳞片。

满地的常春藤、爬山虎成了忍冬向上攀爬的垫脚石，时值忍冬的花期，塔顶的忍冬们开得极为繁盛。

路尘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忍冬，他特地讨来了小竹篮，走上松动的砖石阶梯，一上来便立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且熟练迅速地采摘忍冬，也不伤及其他枝条。

他忽然想起过去在刚刚开始采药时被养母训斥了许多次，不过那样子俏皮极了，让路尘一时间忍不住想去拥抱她……

路尘一愣，刚刚那不是他的记忆，是“路尘”的记忆，但那份冲动却属于自己。

他苦笑，“现在的自己”这是在跟“过去的自己”抢女人吗？

无数条闪电在云间涌动，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光亮，让人略感刺眼，紧随而来的轰鸣声使哨塔微微一震，路尘听到身后的声音，那是一块砖石终于能够脱离哨塔而去的兴奋怒吼。

开始下雨了。

哨塔下的众人被雷声一震、被冷雨一浇，便从酒醉中醒了七八分，慌忙地收拾东西跑到砖石房的房檐下躲避突如其来的大雨。

李叔借着酒劲撒了一把泼：“这老东西明明说不会下雨的！这不是下了吗？！真是个老糊涂！”接着又骂骂咧咧了不少话，好在他还有点理性，没问候路尘的长辈。

雨滴如同串连在一起落下，好似整个世界的雨水都从汇聚到了这里，天空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庞大后将雨水舀出。极大的降雨量立刻让上午那些被晒得发蔫的植物们重焕生机，土地很快便饱和了，表面积了一小层的水膜。

清语抱着尘隼不断轻抚它的背，但这并没有使尘隼的颤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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