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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里的渣(二)

没有看到太阳天空哭得厉害,从天而降的雨水从女生宿舍楼楼顶处汇集在一起往下砸,尔后在小卖部屋檐处挂上一卷亮晶晶的珠帘。

记完账目的常怀兰坐在木凳发呆,女人将头发盘起、一身浅蓝色的纱织连衣裙能够隐约勾勒出她丰腴得有点臃肿的体态。坦白说如果抹去那层粉,女人的稍宽的脸会有点发黄、脸颊上还有少许雀斑,不过常怀兰基本都化妆,再穿上得体的衣服,虽然不如少女般青春洋溢,但依然能风韵犹存羡煞同龄人。

可是……有时候她不得不脱去衣服卸下妆容,对着镜子做的时候,他在后面来回推,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前后动。嗯!脸有点像用过糕点的盘子,上面还留有几点芝麻。透过那对晃动,可以看见一双肥胖的手正捏着她腰上松弛的赘肉。

“挺好!”潘建国这样发表过自认为幽默的感叹,“我在你的春塘里沐浴,水太深,潘某还得抓个‘游泳圈儿’”

常怀兰觉得校长大人的‘幽默语言‘如同一枚生锈的钢针,钢针从他的唇齿间发出,刺穿常怀兰的耳膜往下——如同外面雪亮的雨滴——灌入喉咙最后扎在心脏上。他粗鲁的享受着她身体的同时,又文雅的挖苦了她的心灵,用她喜欢的知识排列出所谓幽默的话。但常怀兰能怎样?每脱一次衣裤她就感觉自己在潘建国的心中轻几斤,直到最终她在中年老男人的心中只有几分钟的重量。而潘建国在常怀兰的心中却是越脱越重。她卑微地上趴着任他揉捏,几乎叫出最大声来发泄心中的忧伤和兴奋。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爱上一个日落西山的老男人,像这种人大概用不了几年就会被人称呼为老头儿了。“我究竟喜欢他什么?”常怀兰扪心自问,“当初的结合不过是一笔交易,我根本就没和她谈过恋爱,老娘图他什么了?图他浪漫?我们没看过电影、没逛过街、说过的情话都是在床上;图他有钱?他没给我买过一件衣服、一件首饰、也没给我花过一分钱;图他有知识?他倒是经常用知识挖苦我,那常怀兰你究竟图他什么……”

“犯贱!”常怀兰想不出原因,只能看着打在水泥地上的雨滴咬牙切齿的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女人站起身去清点货架上的物品,就像当初在农村的田坎上收割黄豆。

******

那时的天空秋高气爽,由于南方的九月份天气还很炎热,因此就算每个星期五,常怀兰放学回家后依然可以来到田间地头帮着父母务农。

那时候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他们家在整个建新村算是比较富裕的了,常云富夫妇又只有这个独女,因此对她总是宠溺有加。所以进入青春年华、留着披肩发的常怀兰总是有时间看向远方的山头的,那山的背后是一个叫‘斑竹湾’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她朝思暮想的好看青年。

嗯!高挑的身材,梳着中分,穿着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宛如香港的明星,哪里像那所老瓦房里的人?他们初中同过窗,会为了一块橡皮擦、一支笔而发生争执,当然也会为不小心的触碰而心神荡漾。她还记得那个好看青年为自己在校门口打架;有个男生在自己t恤上用墨水点了几个印记,苏秋乐知道后就跑到学校的操场揪着那个男生的耳朵让他向自己道歉。而他则是带着那件t恤回家,交给自己的时候,t恤被洗得干干净净;常怀兰还想到了苏秋乐在安坪镇跑了好大一圈为自己买喜欢吃的雪糕。

“那时候他是爱我的吗?”常怀兰想起了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满头大汗的青年毫不怀疑,“他那时候当然是爱我的,不然又怎么会又为我打架、又给我买东西、又帮我将狗赶跑……”

想到这里常怀兰心中一阵刺痛,同潘建国用挖苦的语言排成的钢针相比,青年的苏秋乐留在她心中的是根带钩的刺,它扎的更深,所以如果要拔可能会更疼。

“那你爱他吗?”常怀兰再次扪心自问,“不!现在不爱了……但……以前很爱。”

她又想起苏秋乐背着受伤的自己在公路上走在,秋风吹过他们的脸颊,那个男生额头上、脖子上、背心里都是汗,常怀兰仿佛闻到了几十年前苏秋乐身上的汗液,她想着他搂着自己大腿坚定的往前走。高粱地和树林都很茂密,他将她放在身上的样子真痴情……

其实好多次都是她在勾引他,只是那个好看的男生没有察觉而已。夕阳落山的时候,可以成为他们最美的时光,当炊烟飘过山村的时候,男女依偎在一起看着远方说着情话,他们憧憬无数个未来,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那时他们做的爱是爱的催动,肉体的结合包裹着灵魂的欢喜;是一种诞生于羞涩青春的甘露,哪里又是潘建国这种纯粹为生理发泄而可以比的?

那是什么杀了他们的美好呢?是时光中的刺,还是生活里的渣?是他妈见了鬼的婚姻吗?一张结婚证将距离折叠了起来,让夫妻二人天天头挨着头脚挨着脚,白天在浇有粪便的田坎上争吵,晚上在发霉的被窝里和好。从何时起,他们的做ai成了修复夫妻关系的一味中药;从何时连修复夫妻关系都谈不上,只是为了满足于一种近似于动物的欲望?大概是苏秋乐自己打牌让她带着苏木独自回家的时候吧?大概是苏秋乐挑着一担从山茅坑掏出的粪往她身上浇的时候吧?大概是苏秋乐扯着她的头发撞向灶头的时候吧?大概是生活让苏秋乐褪去一层层伪装的皮,这个男人就算脱光了衣服站在她面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的时候吧?

就像很多夫妻那样,常怀兰鲜少反思自己的行为,把造成不幸婚姻的一切责任归咎于对方,她总是说:‘看吧!都是你好吃懒做、都是你不求上进、都是你粗俗暴力、我们两口子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总是觉得缺点只在对方身上生长,不然同样的汗液出现在苏秋乐的身上,当初的青年闻起来那么香,如今的中年男人闻起来就让常怀秀恶心呢?

她认为自己丈夫身上长满了恶习的脓疮,却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的脑子有个虚荣的毒瘤。

******

由于是雨天,屋子里稍显阴暗,三个货架、木柜、挂有铁丝网的墙壁上放满了物品。每当课间或放学的时候,学生们就会三三两两的来买一些东西,当学生们去上课后常怀兰就会像这样清点货物,将卖出去的东西记录在账本上,周末的时候便去批发市场进货。每天忙于这种小生意,或者回家做做饭,或者去某处宾馆做做ai;闲暇之余就用手机刷刷剧,想想儿子和与自己肉体最亲的潘建国。

可常怀兰是不满意这种看似平淡的生活的,女人觉得这种放着方便面、小吃、文具和卫生巾的杂货店配不上自己。这种小卖部?呵呵!只能提供微薄的利润,让她不得不做一个省吃俭用的老女人。看着对面店子里那个穿着拖鞋、将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胖大姐常怀兰就受不了,她害怕自己变成胖大姐那副破败样。

“要是这货架换成玻璃柜,墙壁上的网子换为橱窗,”女人一边清点着铅笔字一边想,“就像清华街的那些店子那样,里面摆的是黄金项链、铂金耳环、玉石手镯,我踩着红地毯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看着店员卖东西,那才是一种享受呢!或者我是逛那种珠宝店的人,看上了什么就买什么,将一大堆首饰和衣服放入豪车的后备箱,住的地方是别墅,出入的地方是高级饭店,每年可以去旅游,或者和老公或者和闺蜜……”

‘老公’二字让常怀兰就觉得很冤,除了当初的一点点欢愉,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自己的一生都被这个窝囊废男人给毁了。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然后将清点好的头花丢进塑料篮子里。

“老子真的是想两扁担砍死你,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她又想起了自己怀孕时被父母知道的场景,当时常云富拿着扁担吴贵华抱着自己的丈夫哭。“苏家那个二杆子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出息没出息,你偏要跟着他?”

“兰兰!你就听下你老汉儿的嘛!”母亲吴贵华流着泪劝阻自己的女儿。

“你就算打我死也要跟了他!”当时的常怀兰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

“你……你……“她的父亲气得一下子举起扁担但舍不得打自己的闺女,于是无奈的让扁担滑落往自己脸上狠扇耳光,“是我的娃!是我的种,怪我!怪我!”

母亲抽泣得双肩都在颤抖,可是当他们平静下来以后,还是妥妥当当的给自己的女儿办理了婚事。当时不管父亲还是母亲都嘱咐了常怀兰:‘既然是自己选的,就要与苏秋乐好好过日子,孝敬公公婆婆是应该的,但一定要学会当家,把经济大权捏在自己的手中,因为如今这个社会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你们交代的事女儿一件都没做好,”常怀兰叹了口气嘀咕道:“如今这个社会只有钱才是真的,老汉儿你说得确实对啊!”

这么多年下来,常怀兰吃过了那么多的苦,她确实后悔与苏秋乐结婚,生活的鞭子教会了她自认为正确的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貌,虽然好看的外貌很让人舒服和动情,但样子毕竟不能当饭吃。如果要与一个人结婚过日子,那更要看他有没有钱,不然就像苏秋乐这个逼样子——又穷又窝囊,害了自己一辈子。而且她还觉得这个道理该给苏木讲讲。

“但有钱就可以了吗?”一个问题又出现在常怀兰的脑中,“潘建国该有钱吧!他给我钱花了吗……”

尖锐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维,不一会儿学生们打着雨伞来到小卖部,女人与她们说说笑笑的做起了生意。忙碌间,她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同学打着伞从外面经过,他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便走进了对面的小卖部。虽然习惯了儿子从不跨进自己的小卖部,但每次看到陌生人一样的苏木,常怀兰还是有种淡淡的忧伤。从何时起?她和自己的儿子变得如此陌生了呢?

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无数急促的脚步踏在水泥地上溅起水花,学生们返回了教室,而苏木亦在其中。

******

在那些年的某天清晨,他和丈夫从那条坑坑洼洼的马路经过,马路对面有一座学校,刚上小学不久的小苏木就背个书包在学校的铁门前看着他们。在灰蒙蒙对面,他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看着他们从公路的这头到那头,当他们转过山坳看不见孩子的时候,学校的铃声响了起来。

更早些年某一天,当她和苏秋乐打架被撞得额头出血的时候,六岁大的苏木吓得哇哇大哭,之后她要和苏秋乐去镇上离婚,苏木抱着她的腿不让走,气急的常怀兰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掀倒在地。

后来的某一天,他们从城里回来帮着家里打谷子,九岁多的苏木开心的在大簸箕里转圈儿玩耍,不过半夜的时候他就发了40度的高烧。在送往镇上看病的时候孩子陷入了昏迷,苏木得了病毒性感染,但比这个病更加严重的是,陈医生告诉他们,苏木左心室闭塞——也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他们的孩子可能长不大,可能在青春期的时候就会死,当然也可能在二十几岁,反正他们要做好心里准备。于是他们将苏木的病毒性感染给医好,但对于他患的心脏病却无能为力。于是夫妻二人想了个主意,减少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投入,将他丢在乡下让两个老人照顾,自己和苏秋乐再生一个。

只是一直以来她也没和苏秋乐再生一个,因为她觉得自己抛弃了苏木,这么多年来常怀兰对儿子心生愧疚。然后苏木就像一棵顽强的树木,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他依然活得好好的,至于未来?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她需要对儿子好一点,她的良心需要偿债。

“你可以恨妈,毕竟当初是我抛下了你,”女人再次坐在木凳上想,“但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有知识有文化,才能找个好单位多挣钱,不要学你那死老汉儿,害了我们两娘母(四川方言母子)一辈子……”

“苏秋乐你个挨千刀的,”常怀兰咒骂了一句,“幸好你儿不知道他自己有病,不然万一他想不开出了事,我看你心子痛不痛。老娘就是卖批(四川脏话)都要凑钱给他做手术,你个狗日的怎么不去死!”

然而是这样吗?苏木与自己的母亲陌生仅仅是因为被抛弃后留下的后遗症吗?他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常怀兰对潘建国日思夜想、隔三差五的和他xing交,真是为了苏木而卖自己吗?

面对这种问题她为何不扪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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