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捉虫）

喻才知在原地笑了几声。

果然还是这种话最管用。

那天不知怎么,  教练回来之后仿佛忘记了还有耳机这回事，等想起桌上的东西，已经是两个400米之后了。

叶茹茹算着游的圈数,  1圈100米,  8圈多,  按照喻才知的说法,  至少也是在测试赛上前进8名……

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不过皮这一下结果就是,  喻才知后来被多罚了两个400,  等所有人走后还要留下来游。

叶茹茹坐在池边,  拿着水杯一口口地抿着,  眼看着少年越游越慢，抬眼一瞥，教练没注意这边,  连忙从包里掏出个东西。

等到喻才知一个400游完在她眼前停下，连忙伸手递过去。

喻才知一看，是他早上给她的那板巧克力。

少年眉心轻轻一皱：“你自己怎么没吃？”

叶茹茹只笑不答。

这些都是从省队来时带来的,  他们现在每天训练呈一个闭环，虽然有小超市,  但两人从来没去逛过，基本上等于没有。

像这种储备属于吃一口少一口的,  叶茹茹没吃倒也能解释得通。

少年稍稍展了展眉，带了点调侃：“借花献佛啊，哪学的？”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巧克力。

叶茹茹坐在那里,  心中划过一丝离谱……

他是失忆了吗,  当年他可没少这么干好吗！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整个集训进入中期的时候,  何昭宇来了。

作为单届世锦赛拿过两金一银的选手,  何昭宇退役之后,  国内泳坛便再无这样现象级的运动员。

集训队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们，基本上从小都是看着他比赛长大的，因此这次集训，队内邀请他来，也算是给小队员们打个鸡血。

当然，何昭宇当年肩上是做了大手术的，如果不是被严令禁止剧烈活动，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地退役。因此他来了也没法给队员们做技术动作方面的示范，只能单纯当个吉祥物。

但他借此机会，给自己在集训营的两个亲学生带来了新的“口粮”。

这是一种口味微甜的药粉，平时可以冲成饮料加在训练时的水杯里，作为能量补充。

这是专业运动员特有的，每个月都有一定领取限额，当然是谁的成绩好，谁就可以多领。

何昭宇这次干脆给他们带了一整小箱来，在两人回省队前保准够用。

在他打开行李箱的时候，叶茹茹轻轻“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

这简直是救命的东西啊。

她从没有哪刻看到何昭宇这么开心。

然而何昭宇很快蹲下身，从行李箱中取出一大包体积更大的袋子，明显看着沉甸甸的。

他拎着那袋东西往叶茹茹手里一放，“都是煎好的，每天喝一袋就行，不用谢我。”

叶茹茹表情凝滞了，忽然想当场从房间里消失。

口粮可以来得晚，但她的中药从来不会缺席——她带的药昨晚才刚喝完。

所以这才是何昭宇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吧？

何昭宇瞥了眼她，心想谁叫你瘦呢。

之前在省队时他就发现了，叶茹茹这身体一部分原因是吸收不好，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自己。

训练量这么大，别的运动员都恨不得一天干五碗饭，只有她还像吃猫食似的，不挑食，只是单纯吃得少，也不知道是胃小还是胃口不好。

后来他们像填鸭似的从一天三顿给她加到五顿，才勉强把她的体重拉到了九十多斤的水平。

作为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女孩，还是个拼竞技成绩的运动员，这个体重还是太低了点。

而且这段时间天高皇帝远，估计小姑娘自己又偷偷恢复了原来的习惯，实在让人犯愁。

“你可别这样看我，我可是无辜的，这些都是你娄教练让我带的，要是不想喝你找她去。”

何昭宇边说边上前捏了把小姑娘的手臂。

他一米九的大个子，叶茹茹在她面前还是个小鸡崽似的姑娘，虽然目光中写满了委屈，但一听是娄教练，很快又蔫了。

何昭宇一捏，小姑娘的手臂虽然还是细得一把就能握住，但感觉还挺结实。

这段时间似乎长了点肌肉。

何昭宇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目光又转向一旁围观的少年。

“别看热闹了，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肩。”

评估完两个学生的身体情况，何昭宇又问起他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听说你们明天就要进行中期测试了，现在能有多少把握？”

被挑选出的16人可以跟随国家队去高原训练一事他是知道的，毕竟他曾经是国家队的老大哥，选拔二线的这项传统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有了。

这些队员接下来还会被上面的科研人员密切追踪，拥有更科学的训练规划，其中佼佼者甚至能直接获得进入国家一线队的试训机会。

叶茹茹却摇摇头，眼中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自从开始集训后，每天都在尽力地游，但是很少掐成绩。光看和其他人的对比也看不出什么，他们现在都对自己的水平没多少概念。

何昭宇望向喻才知，见他也摇了摇头。

何昭宇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还是比赛太少了啊，一看这两人他就知道，没有多少比赛状态。

在这种时候，运动员就很容易松懈，何昭宇突然对明天的测试有了深深的担忧，可惜无济于事。

他只好伸手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行吧，尽力就行，明天我会在观众台上看着你们的。”

——何昭宇大概是所有教练员中对自己手下学生最没数的。

也许是因为他当年出成绩晚，都到二十多岁才迎来自己的巅峰期，他对两个走天赋流的学生一直处于越教越愣的的状态。

有时候明只教了一半，两个学生就已经自己举一反三自己摸索出了更多。

这导致他和娄教练的教学完全是两个风格。

举个例子，同样定一个目标，在娄教练那里就是被盯着反复练习，直到和娄教练心目中的满意标准重合，这才算结束。

而何昭宇则是提出个设想，顺便给一些思路建议，利用练习一点点尝试，不行就换另一种思路。

目前看来，两个教练的教学结合还挺有效的，两个孩子都进步得很快。

然而他没想到，还有一种进步更快的方式——那就是压力！

当第二天，当看到叶茹茹直接游出了100米蛙泳1分11秒6的成绩，他整个人都傻了。

1分11秒6……他记得叶茹茹一个多月前的一次训练掐表，当时还只掐了个1分13秒多。

他曾经在国家队待了那么久，他难道没见识吗？

就连他当年这个阶段，也是零点几秒一点点磨上去的，没见过能这么进步的啊！

场上一排运动员正在赛后起水，这种测试赛赛程排得紧，几乎一组刚比完，下一组已经上道了。叶茹茹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屏幕。

她好像有点眼花。

她知道她的泳道是2道，但是那个成绩真的是她的吗？

一开始屏幕上的成绩是按照道次显示的，但是几秒之后成绩就会重排一次，这回是按照实际成绩从上到下排列下来。

叶茹茹一时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将自己的2道看成了第二名的成绩。

和她一组比的几个姑娘中，有两个都是16岁，剩下几个也都是15岁左右，练游泳的姑娘们身高都很高，好几个都接近一米八。

叶茹茹跟着几个姐姐朝退场的方向走，转头朝观众台的方向望了一眼。

何昭宇正在和身旁一个对比很矮的人说话。

那个“很矮”的人似乎也有点眼熟。

叶茹茹满带着疑惑，走进更衣室。

事实上，叶茹茹真的有点脸盲，因为她远远看着觉得很矮的那个人，竟然就是这段时间负责她集训的教练。

教练老头名叫许成梁，实际身高1米78，要知道叶茹茹在心中是这样评价他的，估计胡子当场能气飞起来。

他还有一个叶茹茹不知道的身份——他是当年何昭宇的主教练。

能来给国内这些后备役集训的，哪个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要是叶茹茹知道许成梁的这一层身份，就能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总被对方单独揪出来训了。

大概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许成梁正在质问自己已经退役的老弟子：“你手下这孩子游这么快，你这教练怎么当的？”

何昭宇有点懵：“啊？”

这两句话分开哪句都很正常，怎么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这两句真的是能连在一起说的吗？

而且，叶茹茹游得快，难道他不该脸上有光吗，怎么他不但没被夸，还被自己的教练训了一顿。

许成梁气得不行，心想要不是他到了年纪，何昭宇是他的关门弟子，他真想直接把自己学生的学生抢过来自己带。

何昭宇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教练正在想什么，一米九的个子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傻愣愣地站着。

以前被训习惯了，一面对教练就想立正站好。

“这孩子体能这么差还能游出这成绩，你看不出来问题吗？”许成梁道。

何昭宇怔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毕竟他也曾是个顶尖的运动员。

“你这两个孩子，一个没什么大问题，今年十有八.九能被挑上，另一个差点就被耽误了。”

何昭宇随后被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听着教练絮絮叨叨，心里突然有点恍惚。

许成梁的大致意思是，叶茹茹现在的技术和体能完全是脱节的，就好像将两个完全不相及的东西拼接在一起，能游出现在的成绩，完全是小姑娘自己厉害。

他怪何昭宇不重视体能，耽误孩子出成绩。

何昭宇心中暗自喊冤：是他不重视体能吗，关键是叶茹茹那样的小姑娘，谁敢放狠了去练啊……

要是个大小伙子也就算了，每次一加量看着小姑娘累成那样，再加上本来就纤瘦，担心她身体能不能扛得住，小姑娘再用可怜巴巴的一张脸看过来，他一下子也下不去手了。

许成梁叹了口气：“这孩子能走到今天这地步，肯定远比你想象中坚韧，担心她，那你可就是想太多了。”

他跟何昭宇分析，“你看，你们送孩子过来肯定是为了明年世锦赛的嘛，依我看，今年年底肯定能达B标，但这肯定是不够的，要想在明年选拔赛前达A标，还是要下点狠手，我们就先这样，然后再……”

何昭宇认真听着，脑子里飞快地记着，嘴上嗯嗯回应着。

随后，他出声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等等，谁说他们的目标是世锦赛来着？？

达A标B标，那明明是喻才知的，而根本不是叶茹茹今年的目标啊？

叶茹茹本来的目标是什么来着？

啊，好像已经超了1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