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测
蛙泳大概是所有泳姿中最重技术的, 也是最难游的一个。
事实上，很多运动员哪怕别的泳姿游得飞快，也还是声称自己蛙泳不好。
但无论什么泳姿都离不开体能的支持, 尤其叶茹茹还是个中短程选手。
叶茹茹的主项目前是200米蛙泳, 要想游好, 必须注重体能训练。
——凭她当前的能力水平, 想参加国际大赛肯定还是远远不够的。
许成梁在国家队有着这么多年的执教经验, 教了小姑娘短短半个月, 已经迅速评估出了她目前的身体状态。
他已经利用集训的机会, 先斩后奏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反正是他学生的学生, 也算是师出同门，对于这两个孩子，他总觉得很亲切。
然而对他来说, 大概越亲切，下手就越狠吧。
叶茹茹还不知道接下来半个月，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刚比完一场蛙泳, 全身肌肉还处在紧绷的状态，叶茹茹在更衣室快速冲了冲。
今天她穿了一件非常紧的泳衣, 勒得她皮肤都有些生疼，可尽管如此, 她冲洗的时候还是没有把泳衣脱下来。
——这种比赛专用的泳衣虽然不是鲨鱼皮那种高科技材料，但在水中比平时他们穿的普通训练泳衣水阻小，因此价格非常昂贵。
而且不幸的是, 这种泳衣的使用次数有限, 每一件大概也就能用七八次, 队内分发有限额, 如果不省着用, 以后只能自己花钱买了。
以叶茹茹目前在队内拿的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供不起这种价值四位数的泳衣。
叶茹茹冲洗完，简单套上一件衣服，来到赛前准备的区域。
准备区域铺了很多软垫，运动员们都在进行赛前活动和拉伸。
她很快找到了某个正在压肩的少年。
为了防止刚起水和即将下水的运动员们感冒，这一片区域的暖气开得很足，叶茹茹估摸着室温应该有28度以上。
大概因为充分热身后有些热，她刚来到这边就见少年光着上身站在墙边，微微低着头。
别看平时穿着衣服显瘦，事实上到了这个年纪，少年肩背挺括，线条十分流畅，白皙的肌肤覆着一层薄汗。
这些每次上场前的准备活动总是无聊又耗时，但又不得不做，少年的思绪在这时完全放空，闭着眼，鼻梁高挺，额前发丝微湿，垂落下来。
叶茹茹走到一半，脚步一顿。
明明周围和喻才知一样光着上身锻炼的男生还有很多，大家都是练游泳的，天天在泳池里谁不是这副打扮，根本没人在意这些。
可叶茹茹忽然有点不敢继续向前走了。
小姑娘好像第一次注意到这些细节，怔愣地站在原地。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像是有所感知，眼皮忽然抬起，目光投向小姑娘所站的方向。
看到叶茹茹之后，喻才知笑了一下，放松动作，朝她招了下手：“你比完了吗，结果如何？”
喻才知在示意她过去，叶茹茹还是听话地挪动了脚。
她站在旁边向他汇报：“比完了，但是我没看清，不确定成绩是多少。”
喻才知伸手拿过一旁的衣服，展开套上，一边道：“没事，这次测试成绩不影响什么，比完就行，你下个项目什么时候比？”
叶茹茹轻轻“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项目，她思索片刻：“我记得快到中午才比。”
每个人除了主项，还要另外测试一项副项和100自，100自是所有人统一必测的，大概为了接力选拔，副项就可以自己随便选。
叶茹茹目前还没有副项，觉得再选个50蛙有点重复，就干脆选了个50蝶。
她向来不是很擅长自由泳，而仰泳又和自由泳比较类似，因此唯一剩下的也就是蝶泳了。
喻才知嗯了一声，点头，让开位置给她，“你练吧，我差不多好了。”
叶茹茹立刻过去。
小姑娘难得一句话没说就开始乖乖拉伸，喻才知猜测她是没比太好。
站在旁边看她练习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等下是游蝶泳吗？”
虽然叶茹茹提前并没有和他说，但从她的练习内容中大致能猜出来。
果然，小姑娘点点头。
“50米？”
小姑娘又点头。
“两口气。”少年开口道。
他看着小姑娘，语气忽地有些认真，“这不过是50米的最低要求，我想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叶茹茹愣了，两口气？！
脑子里其他思绪瞬间全跑了，她一下子想起自己以前训练也测过50米蝶泳，能在换四口气的情况下游完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而现在，喻才知突然让她只换两口气！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少年没一会儿就上场去比赛了，留下她一个人还愣着。
叶茹茹一边旋着肩一边愣神，心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不是蝶泳主项，却好像突然有了如山一般的压力。
虽然以前看喻才知比赛，只换一两口好像很轻松的样子。但是只有自己游了之后才知道，要想游到这种程度有多难。
她的表情变得蔫蔫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赛前。
心里想着事，时间就一下子流逝得飞快，喻才知比完之后没再回来，叶茹茹一看表，也快到了测试开始的时间，连忙抓起泳镜泳帽往泳池赶。
等站上出发台，看着平静的水面时，叶茹茹还有些恍惚。
真的只能换两口气吗……
她本来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反正蝶泳又不是她的主项，她游不好也无所谓，结果视线这时突然瞥见岸边观众台的某处，赫然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很高，一个稍稍矮几分。
正是何昭宇和喻才知。
叶茹茹心中潸然泪下，认命地低下头，双手扒住池边。
岸边发令的教练开始喊道：“各就位——”
声音拖得极长，中间那个各字因为发声太短，仿佛被吞了一般。
“叭”地一声响。
叶茹茹和同组的人一起，瞬间从跳台弹射出去。
入水时间在叶茹茹的体感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下一秒她就已经进入水中。
耳边全是水中带来的闷响，她一个游蛙泳主项的人，很少用比赛状态全力打出发时的蝶泳腿。
因为在蛙泳比赛时蝶泳腿超过一个就算犯规，眼下却能打好多次腿，叶茹茹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她没时间多想，很快结束潜泳状态，整个人露出水面——
反正只有50米，再慢也就三十秒，干脆拼了。
叶茹茹瞬间什么都抛在了脑后，闷头向前飞快地划臂。
蝶泳这种泳姿有种其妙的节奏，游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能陷进去。
游到中途叶茹茹感觉手臂有些酸，但是好像手臂还在自己依靠惯性甩着，不去管也无所谓。
她也就真的没管。
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
虽然游进过程体感很长，事实上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从岸上看，只见一排运动员飞快地闷头向前游，整个动作无比流畅。
连一秒停顿都没，谁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拼下去，谁就是胜利者。
不知道游了多久，叶茹茹终于感觉自己来到了某个节点。
她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呼吸开始憋不住了。
然而这时脑中忽然又响起了赛前喻才知说的话。
只能换两口气！
啊……
叶茹茹心中出现了一个痛苦的小人。
那就再坚持一下吧，她十分悲伤地想。
虽然急需新鲜的氧气，但是为了目标她似乎还可以再坚持两下动作。
谁知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望见了池底那道黑色的T字形线
啊？叶茹茹愣了。
虽然在比赛中她觉得自己愣了有两秒，但实际这一过程无比之快，在她看到T形线后短暂的瞬间，她的手掌就已经触到了池壁。
重重地一下，她解放了。
——她居然一口气都没换，直接冲完了整个50米！
重新见到天花板的灯光时，叶茹茹还没缓过神。
她在水中快速呼吸了两口，下意识望了眼观众台，随后抬起眼，望向空中大屏上的成绩。
只一眼，叶茹茹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包括呼吸。
等等，让她缓一下。
她好像不是蝶泳主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