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风雨(十)
柏锐疲惫不堪的回到家中时,门子道:“柏东家,府里有客人,等候了您有半个时辰了。”
柏锐见这门子没有报出客人姓名,定是不认识,疑惑间到了上进院子的会客之处,打眼一瞧,连忙跪下请安,道:“小人见过揆叙大人。”
揆叙忙过来搀扶起柏锐,拉着他的手笑盈盈的道:“这是在你家里,切勿拘礼,怎么着也不能让主人屈礼。”
柏锐让着揆叙坐了主位,自己在下首相陪,原先坐在下首的如意又往下挪了一个位置,道:“哪里的话,那日我还被夫人责备没有去拜访您,谁承想今日您倒先来了。”
揆叙笑吟吟道:“愧领收了柏兄弟大礼,怎么着也得来感谢一声啊,顺便来参观一下你的宅邸,真是大而不空细小处夺天工。”
柏锐道:“些许薄礼,哪敢劳驾大人亲来,都是拙荆挑选的,也不知您能不能瞧的上眼。”
如意坐在柏锐下首,心里笑道‘这柏锐只长年龄,语调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你接住话头一直说。’接口道:“这宅院能得揆叙大人赞赏,蓬荜它也生辉了,‘大而不空细小处夺天工’揆叙大人不愧出生名门,句句都含着诗意,真是令人佩服。”
揆叙道:“嫂夫人再夸我,怕是我要飘出去了,在我看来嫂夫人才是文采斐然,若是须眉,这状元也是非你莫属。”接着向着柏锐道:“柏兄弟好福气,刚才在等你时,有幸与嫂夫人聊起诗文,嫂夫人的见解独到,真是令我甘拜下风。”
如意微笑着吩咐下人给揆叙重新续上茶水,道:“揆叙大人抬爱了。纳兰家风高洁,岂是我等能望其项背的,令兄天分之高,大清立国至今不做第二人想。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纳兰大哥的词写景逼真传神,词风清丽婉约,哀感顽艳,格高韵远,独具特色,那才是才高八斗之人。”
揆叙起身一揖道:“没想到嫂夫人对家兄的诗词评价如此之高,我替亡故十多年的家兄道谢了。”
如意也起身还礼道:“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我也只是借着时评而谈,哪里真能体会到其中精髓。”
揆叙道:“我大哥身在高门广厦,但常有山泽鱼鸟之思,不喜欢当官理政,无法替朝廷分忧解难,差不多的年纪若能像柏兄弟一样,广施药汤,解一次灾民之乱,那我大哥当真可以含笑九泉了。”
这回轮到如意诧异的看向柏锐,柏锐道:“我倒没看见揆叙大人,当时太乱了,灾民越来越多,我与他们攀谈打听,知发生了疫病,大家都惶恐不安,没处躲藏才跑到了南街之上,我就想为他们熬煮汤药,或许可以解大家心中狐疑,些许小事,揆叙大人不用提了。”
揆叙神秘的一笑,站起身来道:“当今太子党羽腐朽,像山东亏空大案,都是太子举荐的属员所致,这四贝勒爷是太子推举用来救他颓势的,直隶救灾成了皇上能不能再信任太子的最后一根草,若太子倒台,八阿哥敦厚儒雅,受皇上喜爱,很大程度能接替太子之位,那样我大清就有希望了。”
柏锐道:“我只是行商之人,揆叙大人说言庙堂之事,我不甚明了。”
揆叙疑惑的看了半天柏锐,心道‘八爷的精明,怎会派这么个不明事理之人在这里营运。’拍拍柏锐的肩头道:“这里安对太子有利,这里乱对八爷有利,今日见你开有医馆,定知人肌体腐坏,有种疗法称为剜肉补疮,柏兄弟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往外走去,柏锐和如意送他到门口,相互客气两声,揆叙乘轿而去。
往回走时,正好碰见去粥棚帮忙回来的沈月儿,沈月儿见了柏锐,甜甜的笑着叫了一声:“相公,我今日舍了一日的粥饭,你奖励我一点什么。”见柏锐木讷,看向了如意。
如意道:“都当娘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相公今日累了,你让他歇歇,晚上想好要什么,明日让他买给你,去看看小孔雀,一天没见定是想他娘亲了。”。
柏锐郁闷的回到卧房,也没有吃晚饭,被揆叙下午时的言论震惊到不能自已,什么是剜肉补疮,灾民的性命就如草芥一般吗?当年自己家庭的悲剧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官员们的倾轧,为了一己自私,视人性命如泥土,这也能叫敦厚儒雅?日后加冕天下之主,就成了一代仁君?真是笑掉大牙,那现在替他们网罗钱财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正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监督完怀景晚课的如意进来了,见他两眼无神的躺在床上,猜出了柏锐八九分心思,也不打搅他,走到琴台前,轻轻取下覆布,调了几个声调,一首虞美人弹了开来,此调原为唐教坊曲,初咏项羽宠姬虞美人,因以为名,现下唱词用的是下午谈到的纳兰性德的其中一首《残灯风灭炉烟冷》,只听如意轻声唱到:“残灯风灭炉烟冷,相伴唯孤影。判叫狼藉醉清樽,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难逢易散花间酒,饮罢空搔首。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只唱的曲调孤寂,将纳兰性德当年酒喝光了,只能对着满桌的空杯搔首长叹之感体现的淋漓尽致,用来影射柏锐现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