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Z作战序列（下）

晓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直至抵达走廊那一头的电梯，两人才停下脚步，东方宇伸出右手食指，紧贴在嵌入墙壁的识别器表面。

片刻后，金属卷门被向上拉起，一只青蛙早已恭候多时。

“七夕快乐，院长先生，”那只小动物口吐人言，“我是您的节日顾问，现在，我要开始叫了，”接着，它发出高亢的鸣叫，“孤寡——孤寡——孤寡——！”

“闭嘴，”宇没好气地说，“你这只臭蛤蟆！”

他恼火地走进电梯，用力拍了一下操作盘，最下方的按键亮了起来。

“如您所愿，寒酸的狗子，”小青蛙礼貌地回敬，“那么，明年再见。”它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

“那是……”晓强忍笑意，也跟了进去，“什么东西……？”

“全息投影，”宇看起来十分尴尬，“外加……人工智能。”

“不，我是指，”晓用手挤住脸，好不让自己笑出来，“它说的那些话……‘孤寡’之类的……”

“它有内置的幽默功能，好让大家相处起来更和谐，”宇郁闷地说，“他们认为，这里的研究环境很枯燥，而工作人员需要减压，”察觉到弟弟异样的目光，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不是我的初衷。”

“它的……呃……幽默能力，”晓问，“大概……是什么水平？”

“100%，”哥哥回答，“不过，很快就会变成0了。”

“还是改成50%吧，”晓调皮地建议说，“适当的幽默，可以活跃氛围嘛！”

“……活跃……”宇费力地咀嚼这个词。

“现在，”晓问，“我们要去哪里呢？”

“地下，”宇指了指脚下，“一个非常深、非常深的地方。”

“黑吗，”晓忍不住害怕起来，“那里是不是很暗？”

“不，当然不暗，”宇笑了起来，“不过，它是为了研究‘暗’而设立的。”

“什……”

话音未落，金属门恰好向上卷起，宇拉起弟弟的小手，两人一起踏出了电梯。

“稍后，千万不要乱讲话，”他伏在晓耳边说，“从现在起，你要尽可能，成为一个哑巴。”

晓顺从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哥哥身后，两人一同穿过一条长廊。

时不时，有研究员与他们擦肩而过，在那些人的胸口处，都别有一个亮闪闪的徽章，上面印有“PandaX”一行字母。

就在晓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他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宇停了下来，一位研究员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上午好，东方院长，”那人抽出了腋下的文件夹，“可以和您谈一谈吗？”

“麻烦快一些，小张，”宇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们不妨边走边聊，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我会尽快的，”张科员点了点头，与宇并肩而行，“前些天，我们在一组‘FRB’中，发现了一些……比较可疑的信号。”

“是吗，”宇问，“可疑在哪里？”

“这一次，明显具有重复的特征，”张科员回答，“我们一共探测到……六次相同的波段，且似乎源于同一位置，我猜想会是……”

“让我来说，”宇抢答道，“你猜想，这是外星生命的象征？”

“恐怕是的，”张科员回答，“院长先生。”

“恕我直言，这个想法实在是……天马行空，”宇如此评价，

“实际上，一颗处于极端情况下的中子星，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但这次的不一样，”小张固执地说，“早在2018年的北美，就曾有人探测到同频率的波段，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可是，”宇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手表，“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认为，它们来自于同一发射源，而且是某一方有意的行为，”张科员的嘴跟连珠炮似的，“如果上述猜想被证实，那么，结论只有一个——这个星球正处于监视之下。”

“现在，我们假设它成立，”宇不耐烦地说，“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至于结局，无外乎只有三种，”小张回答，“被毁灭、被奴役、被观察。”

“很大胆的推论，小张，”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要印证这个猜想，必须区分它们的本质，”张科员将手中的文件递了出去，“因此，我需要您，在这份申请上签字。”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热心的汗珠。

“让我来读一读……”宇接过文件，随意翻动几下，“……‘天目十号’的使用权……我没看错吧……！”他惊讶地问，“那台设备架在月球，难不成，你打算飞过去？”

“没必要，‘晨曦’可以遥控一切电子设备，”张科员平静地说，“因此，我只需获得它的部分授权即可。”

“好吧，我会签字，”宇叹了口气，“毕竟，这关乎你的学术热情，不是吗？”他大笔一挥，“此外，我有必要提醒你，有些话可不要乱讲，当心引起社会恐慌。”

“请放心，我明白，”张科员恭敬地接回了文件，“非常感谢您的信任。”

他鞠了一躬，便离去了。

“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等他离开后，晓忍不住问，“还有，那个人是谁啊？”

“一位科研员，前年才被调到这里，”宇边走边说，“自那时起，他就变得有些神经质，也许是先前受到的打击太……”

“什么打击？”

“他原先的项目被叫停了，”宇惋惜地说，“因为，违反了国际公约。”

“什么项目，”晓好奇地问，“什么公约？”

“‘反物质’的开发、违反了《第四代核武器反制公约》，”宇简短地回答，“可惜了，那可是十年的心血啊……”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一扇银色大门前停下，抬起手按下了讯号钮。

门向两侧滑动而开，宇推了弟弟的后背一把，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处很宽阔的展厅，由于没有多余的装潢、或是摆设，因此显得极为空旷。

令晓惊讶的是，此地虽无夺目的灯源，视野却出人意料的宽敞明亮。

实际上，光源是存在的，它们藏在墙壁的孔洞中，均匀地漫射出柔和的光线，因此不易令人察觉。

这地方已经站了一些人，但数量不是很多，他们身穿白色裰服、头缠白色方格布，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位看见了他们，以笑脸迎了上来。

“你好，东方先生，”那人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见到你。”

“你好，拉世德先生，”宇与对方握手，又贴面三次，“好久不见，你的中文水平又提高了。”

两人将寒暄仪式做到十足，这才牵起手来向前方走去，他们一直走到人群中央，在几台机械前停下了脚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两台银色的“蜘蛛”，它们一大一小，仿佛熟睡的孩童一般，安静地伏卧于场地的中央。

晓识趣地退到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几部机体来，这时，他的哥哥走近了那只“小蜘蛛”，转向众人开始发言。

“……‘α’作为最新的全自动机型之一……极具智能化、专业化……”宇侃侃而谈，“……其主要目标为‘反恐、防暴’……配备两门GAU-40/A机关炮……可搭载30mm高爆、穿甲两种弹头……”

为什么不用激光炮呢，先进的装备岂不是更好？晓忍不住想。

“冒昧地问一下，”拉世德打断说，“它的火控系统，来自于何方？”

“瑞士联邦。”宇回答。

“好的，”拉世德说，“你可以继续了。”宇点了点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柄‘高波周刀’……中日合资项目……”宇耐心地向众人解释，“……为史上最强大的格斗兵器……以高频震动的粒子形成……可在分子层面上切断物体……”

“那岂不是说明，”晓暗忖，“这把武器削铁如泥？”

“请教一下，”围观的人群中举起一只手，“它的能源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呢？”

“‘α’采用‘金属氢’供能，后者寿命可达万年，当然，这是纸面上的数据，”宇答道，“该机在‘全功率作战态势’下，可维持数十年运转，”他又补充说，“此外，倘若切换为‘待机模式’，其时长将愈千年。”

人群中传来一片赞许声，以及些许零星的掌声。

“但介绍上说，这是一个系列，”拉世德指出，“它的‘同伴’在哪里？”

“就在列位的眼前，”宇指了指一旁的小型飞行器，“‘β’的主要功能为侦察、以及干扰目标通信，”他又走到一辆小型履带车旁，“这是‘γ’自杀式战车，用途包括爆破、清障在内的各种特殊任务。”

“也是‘全自动’吗？”

“没错，它们全部配有，最先进的‘战场自处理’系统，”宇回答，“可以自行完成，军方既定的战术目标。”

代表们纷纷低下头，在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

这套作战组合，拥有强大的武装、出色的机动性能，以及划时代的智能处理系统，此外，身为货真价实的机械，它们不会倦怠，亦不知何为恐惧，较之人类，其作战效能遥遥领先。

因此，将机械作为士兵的替代品，既可减少人员伤亡，又能降低军费开支，可谓是一举两得。

就在众人沉吟不语之际，拉世德突然开了口。

“但全部交给它们，会不会有些不妥，”他突然问，“是否拥有一种备选方案，比如……切换为人工指挥？”

宇迈开优雅的步伐，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他抬起一只手，放在那只“大蜘蛛”的身上。

“这正是它被研发的目的，”他说，“该系列的‘头领’，半自动战斗机械——代号‘Z’。”

“这是什么，”一位代表指了指“大蜘蛛”问，“‘α’的放大版？”

“当然不是，法哈德先生，”宇礼貌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它们的‘头领’——代号‘Z’。”

“我不明白，这种设计有什么意义，”法哈德困提出了质疑，“在巷战时，各单位的行动，往往会受到限制，”他指出，“‘Z’的目标过大，极易陷入不利的局面。”

“先生，现在可是二十二世纪，”宇有些哭笑不得，“长官带头冲锋的场面，早就成为过去式了。”

“什么意思？”

“‘Z’并非作战单位，而是一个序列的指挥中心，”宇解释说，“当然，它所拥有的作战能力，是不会输给‘α’的……”

他伸手在机侧轻按一下，舱壳仿佛表盖般向上翻起，将内部的驾驶室展现于外。

晓恍然大悟，原来，这款名为“Z”的机械，可以由人工操控。

“‘Z’同样配备有‘自指挥系统’，以应对某些突发情况，”宇继续说，“例如，当指挥官失去意识时、甚至阵亡时，或是，其主动移交指挥权，等等……”

晓把视线移向了那个狭小的空间，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棺材”的既视感。

驾驶舱内置，类似于战斗机，配有大量操纵杆，及各种液晶显示屏，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三维立体计算机，可呈现战术性全息3D地图，以便于乘员更好地掌控战场信息。

“对于指挥官来说，”拉世德问，“它在防护性能方面，是否可靠呢？”

“该机外骨骼与‘α’相同，主要由钛合金制成，”宇有条不紊地说，“此外，考虑到乘员的人身安全，我们会在‘Z’的驾驶舱表面，加装一层碳炔装甲。”

“碳炔……”拉世德失声道，“天呐——！”

“没错，这种材料强度极高，”宇补充说，“大概，是钻石的四十倍，甚至不止。”

“那这一部有没有装备，”阿拉伯人急切地问，“我能摸一摸它吗？”

“抱歉，这一台只是展示机型而已，”宇回答，“只有出口型号，才会配备上述装甲。”

“好吧，”拉世德看起来有些失望，“感谢你的解答。”

“以上，就是全部内容，”宇把脸转向其他人，“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代表们纷纷摇头。

“还是有问题的，”拉世德不失风度地说，“比如，价格方面？”

“这倒确实，”宇微笑说，“诸位，这边请。”

“您先请。”一片声音回答。

东方宇一向善于言谈，这使得他在讨价还价时，总是可以轻易占据上风，但代表们却并不觉得厌烦，相较于钱，他们更在乎装备的性能。

因此，在某人口若悬河的宣传下，双方很快便达成共识，他们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最后，宇挥手向他们告别，他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弟弟身边。

“我忙完了，”他问，“怎样，玩得开心吗？”

“看起来挺威风的，”晓指了指“大蜘蛛”说，“它的名字叫‘Z’，对吗？”

“应该是‘Z-0’，”宇纠正说，“因为，它是原型机。”

“既然有‘Z’，”晓好奇地问，“那‘X’和‘Y’呢，它们又是什么？”

“战略武器、战术武器，”宇脸色微变，“我只能回答这么多，这可涉及到了军事机密。”

“知道了，”晓闷闷不乐地说，“既然是机密，怎么还能卖给外人？”

“这你就不懂了，”宇笑着说，“我们出口的装备，都是‘猴版’的。”

“‘猴版’？”晓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意思？”

“‘出口型’不同于‘自用型’，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宇回答，“打个比方，一个不装钞票的空钱包，其本身是毫无价值的。”

“好吧，我听不懂这些，”晓摇了摇头，“但是，明明人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用机器呢？”

“因为，它们的效率更高，尤其是在战场上，”宇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此外，人类时常违背许下的承诺，而机械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它们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源代码。”

“如果有一天，机器取代了一切，”晓惘然若失地问，“那时，我们还会存在吗，或者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宇惊诧万分地看向弟弟，想找出什么外在的征兆，以推出他发生怪异改变的原因。

然而，站在那里的，看上去还是原来的晓，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脸上不同寻常、心潮起伏的神色。

东方宇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机器的宗旨，就是服务于人，起码对现在的世界而言，确实如此，至于计算机科技的终点，以及其所扮演的角色，宇则守口如瓶。

毕竟，人类文明的未来，他自己也尚未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