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发
八嘎的队伍又扩大了,原本两道进攻线,又重新拉出了一条线。八嘎从拿下炮兵阵地的时候,当天就有一帮无主的孤魂带着枪入伙,都是被打散的同僚和小队。
原先的那帮西北军被安排抬着八嘎缴获的三挺重机枪和辎重。当八嘎下令的时候,那帮同僚抢着要帮忙抬机枪,他们迫切地想要寻找对自己的自我惩罚。二少爷这个瓜怂也混迹在其中,在他们当中,二少爷可以完全满足他可悲的虚荣心。
八嘎带着半个营的兵力,浩浩荡荡地去寻找分散的日军小队,这着实有些大材小用,对于整个淞沪战场,用半个营的兵力围剿一个班的日军实在太浪费。没有哪位长官有这么奢侈的条件,也放不下身段去干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八嘎对于这种事情乐此不疲,他原本就是管鞋底袜子的,他甚至能够算出你包里有多少子弹,所以至少八嘎对军需的管理很专业。
夜色下的日军火炮阵地闪烁着炮弹划破天空的火线,他妈的就是不停歇。日军此时打得有些漫不经心,夜间的火炮没有上升气球的观察坐标,打出的炮弹对中**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只会让他们夜晚睡不着觉而担惊受怕。战场上的精神摧残远比子弹划破肌肤的痛苦跟加持久。浏河是他们打击的方向,陈诚就在那边的十一师还在抵御着三面而来的日军,江上的日军军舰和地面的日军火炮来回地轰炸着。而八嘎面对的日军炮兵阵地只是众多阵地里的一个。
两天前,老炮灰们将八嘎的行军路线视为回炉重造的路线,而他们所遇到的日军无不是主力打散**主力,然后以优良的军备和行军速度占领**撤退路线击碎打散部队编制,派出小队逐个剿灭。
炮弹的每一次击发,发出刺耳的轰鸣,让八嘎的眼皮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看够了眼前枯燥的表演,将全营唯一的望眼镜递给了侯岳,然后看了看部队里为数不多的手表。这些东西包括那把军刀全部来自之前被半截锤死的军曹。日本军曹在冲锋前都会很聪明地收起手表之类的物件,可是最后还是被吃死人饭的鸡头扒了出来上交给了八嘎。
他让侯岳去看,他并不着急于去下命令,只是指挥着让炮灰们去深挖日军炮兵阵地后的散兵坑,将散兵坑连成一条战壕。架起八嘎缴获的三挺重机枪做成三个机枪阵地,一架在前,两架在后集成交叉火力,所有的轻机枪被八嘎安排到第一排了,日军往往以中**队前沿阵地的机枪数量分析军队数量和装备程度。
侯岳僵硬老相地单手拿着望眼镜,“四门四一式重炮,和之前遇到的一样,半个炮兵营,还有半个中队的迫击炮部队,撑死了一百五十头。这陈诚的头铁,轰炸了半个月还守着,比较天津的那位好多了。”八嘎在旁边擦枪边说着。
侯岳知道八嘎这话绝对是说给那帮炮灰们听的,几百米开外的日军斥候已经在炮兵阵地上插上了军旗,没有成编制的部队是不会这样得瑟。侯岳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是真真的,对面起码二百头以上。但他知道八嘎为什么给他望远镜,他要唱戏,就要侯岳给他搭台子。侯岳不想搭这个台子,但八嘎的意志不是侯岳一个人反对就能改变的,八嘎的台子倒了,炮灰们都敬仰没了,这队伍也就散了。
侯岳发誓自己原本不会骗人,但是跟着炮灰们这些三教九流相处多了,侯岳的性格也渐渐腐化了,但是他把这美化为自我人格对战场环境做出的蜕变。
“对面就是日军的炮兵阵地,
两个小队,百十老号人,各位爷一起把他们赶回江里!”天地良心,侯岳说起瞎话来比八嘎还八嘎,硬生生自己砍掉了一半的脑袋。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十五州。请君再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侯岳慷慨激昂地讲到。
“呦吼,有学问的,李贺都整上啦,在北平吃军粮,就是干笔墨活呀?”八嘎突然笑了起来!
侯岳突然想起来八嘎也是读过书的,以前的日子中,他一直得意于自己的学问,不比太监半截之流,一个向老天求学问,一个向求老天求学问的来求学问。上天有饥馑,侯岳有教育,所以他能当上官。但八嘎也是官,要死不活他是比侯岳更大的官。显然他比侯岳更加聪明,用同等的货办一个跟大而且只需要数鞋底袜子的活比去大院门口捡烟头拉尸体划算多了。
炮灰们大部分听的一头雾水,听得懂的倒是不信这个。侯岳操着一口烂书页子的腔,在战场上靠这个可不能让对面的日军羞愧地让自己吐血身亡。
“我倒是有个说法。”八嘎躲着侯岳讲到,给了他一个好好看,好好学的表情。
八嘎清了清嗓子,听得出来他的嗓子很干燥。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这是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八嘎总在有意无意地强调少年二字。年轻人开始动容,中年人考试哽咽,而侯岳则感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悲伤。他又开始对刚开始接受的狗屎长官感到痛恨了。这是侯岳早已认为与自己不相干的理想,他想起了学堂里刻薄的教书先生,让侯岳一天到晚地背着这篇梁启超的著作。想起用生命支付理想给他带来六年的流浪生活……
“你比我还夸张呢。”侯岳打断了八嘎的激情讲词。八嘎不乐了,他不需要解释什么劳什子少年中国说,他就想看到侯岳对他不满的样子,也许侯岳活着就是为了承受八嘎忍无可忍的作作行径。
兵油子也回应回来,这有什么用呢?他们听过更加精彩的宣讲,来自一帮吃不饱饭的大学生,他们其中有些人还被命令朝着在大街上演讲的学生们开枪哩!法不责众不受用于他们,之前还被开枪打死两个,第二天被家人哭闹着把尸体拉了回去,而他们则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个不知道谁的爹和妈在那里哭。
八嘎想让自己和炮灰们都消停会儿,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够鼓舞人心,以前他都是用现大洋,现在他没有,也不合适。就这样一个人看一群人,一群人再互相看着,寂静沉默着,专注于聆听日军漫不经心地炮火。
“把枪架上,准备冲锋!”这时八嘎突然喊到。“是!”回答统一且充满坚毅。事实证明八嘎他小看了炮灰们的归属感。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匪,那就再当回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