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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军与撤退

炮灰们终于脱离了那片密不透风的交战废墟,连同一向如同吠犬的八嘎。他们累得像一条条死狗,一身的枪伤摔伤灼伤。还有四肢健全衣裳不整,似军似匪,互相拉扯着爬着拖行在断垣残壁之间,接收硝烟的熏陶。

炮灰们终于爬滚进第二条街道,日军没有在这里扔下多余的兵力。他们所猎杀的主力军不会走在这样溃兵排场的羊肠小道,更不会突围进入下一道战线。

八嘎在一家饭店前停下了脚步,但是他的右腿还在原地晃悠。当着身后一帮炮灰的面,八嘎假模假样地端起望远镜望了起来。其实不用望远镜,密不透风的街道已经堵死了眼界范围,而北边冒出楼宇的滚滚浓烟已经标记了战场的方向。

侯岳看着冒烟的方向说“诶!看看人家,要枪有枪,要炮有炮的!有个莫子用哦,还不是被日本人压着打。看看您嘞,要啥没啥,还把大伙儿赶着上去送死。”

八嘎的望远镜没有放下,嘴上讽刺着“要不你回你的北平去,大学生!骂吧,待会你当排头兵去。”

侯岳白了八嘎一眼“看吧!您心里有什么火,你给自己捋捋,要发还是要排,您请便!”

“你老爷子难怪送你去参军,是不是街上的九流流子都管你叫太爷爷。老蒋当初去剿灭杜月笙单单放你一条生路。”

侯岳沉默了,他不停止开口是无法关上八嘎那张嘴。

鸡头有些抱怨“我刚刚收的小弟啦,脸上被小日本开了个窟窿。死了爹妈都不认的。丫洗啦扑街!”

二少爷抬头看着划过头顶的大口径榴弹“现在守城的老爷都不把我们当伪军看呢,都把我们当做趁火打劫的流匪侬。还不如让小东洋给他们头上一人一颗花生嘞。”

“嗯哪!”细狗也开腔附和道,结果又被半截抡圆的一耳光打了个踉跄。

“就你长了嘴巴,刚才冲锋时候怎么莫得见你叫唤呢?这轮得到你来插嘴吗?!蹲下!”

细狗听话地蹲下。

“站起来!”半截继续命令着。

“再蹲下……”

“哎呀!都是要死的命喽!”八嘎看着一上一下的细狗和逗贫逗乐呵的鸡头二少爷俩人。

“大场没了那是人家主力军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侯岳插了一嘴。

“蠢货!都抬起你们装脑浆子的脑袋!你看我干什么,看天上!”八嘎边朝着炮灰们大喊的同时给细狗的另外一边脸也盖上了一个手印子。

炮灰们抬头看着天上,天上的情况并不好,除了刚升起的太阳和灰蒙蒙的云海,就剩下不断划过的流弹。炮灰们一直把那当做流星,此前归心似箭的他们一直在自我戳瞎一只眼。

八嘎不屑地看着众人“做梦嘞,天上有没有你们的婆娘。死的全在地上,活人魂全上天了。要不要自己喊喊,看看能不能给自个喊下来。”

侯岳有些后脊骨发凉,不光是侯岳,其他人也被八嘎的话语吓到。自从到了上海,他们自己都觉得像小鬼一样,除了要吃要喝,拉屎撒尿都不介意再裤裆里解决。给自己的鬼魂定义,那是游魂野鬼。

比死亡更恐惧的是客死他乡,各地的民众都认为死在外头,地府大门都进不去,只能跟着一起惨死的野魂闹得自己和活人不得安宁。

“田鸡!你喊喊我,看看我魂回来没。”二少爷对着田鸡说道。

“这让我来喊有什么用?”田鸡对二少爷的举动有些疑惑。

“坏了,

都怪你们这群老鼠老管我叫鸡头,我都要忘记自己叫个什么了。”鸡头开始苦着个脸,脸上的褶子顺着稀松的面皮像拖布一样挂了下来,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结果了。

“让开!”半截端着机枪对着站在鸡头身位前的侯岳说道。

“不用你动手,待会我会自己动手结果了他。”侯岳侧着身子抬手示意,半截对准鸡头的枪口缓缓降了下去。

“孙启诶!孙启!”第一个喊着魂的是太监。这位二十世纪前的封建余孽开始喊着自己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小时候宫里宫外的喊他小孙子,爹妈给了一个好姓让他成了所有人的后生晚辈。年纪大了,同僚认识的都喊太监,老太监,死老太监!连王八蛋都成了罕见的尊称。

“孙启诶!”太监继续喊着,流露出炮灰们都能理解出处的悲伤。侯岳他们觉得自己还是有良心的,尽管他们的良心或许长在屁股上。

侯岳对于八嘎诱导别人的老神棍行为有些莫名的气愤,但他把口子转向了真在虔诚喊着的太监。开口之前侯岳特地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那里除了盖不住股骨的脂肪还有他摸不到的良心。

“别喊了!”

太监喊的更大声了。

“别喊了!”侯岳真的怒了。

侯岳的愤怒并不值得其他炮灰们重视,本身所有人对自己的活着都是可耻且模糊追求的态度。

“啊啊啊!”嚎叫来自半截,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张鹤云。”蚊子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完全是为了迎合自己的长官下的命令。

中国人的缺点也是这样,做坏事做蠢事也是要人开缝的,太监开了个缝,蚊子开了粪坑,从此炮灰们如同苍蝇见了屎一样。

“呜哇!”一位同僚嘴唇惨白,他在呼喊死去兄弟的名字,两个小时前他的兄弟被流弹翻倒。声音如同鬼在哭嚎,又像人间森林中的山魈在啼哭。

当所有人都开始信奉八嘎,这群炮灰里注定不会有正常人。有的是情到心处,悲从中来。有人则是浑浑噩噩,寻找发泄。而二少爷之流则是糊墙的打鸡蛋,乱发癫。

半截的嚎叫,二少爷的吠语,太监的呼喊,蚊子如蚊子般的细语。正常的不正常的全部扒瞎,侯岳感觉此时的街道是游魂的归宿。如果有日军经过这条街道,听到山鬼的呼唤,一定会默念他们的天皇寻求庇护。中国的上海或许从此流传恶鬼的都市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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