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与败退
“蚯蚓诶!蚯蚓!啊!蚯蚓啊!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鸡头哇!你说话慢一点,你说方言我听不懂的干活。”二少爷在人群中开始明目张胆地神棍通灵,眼巴巴把一场无法收尾的闹剧变成了他的通灵大会。
鸡头还是哭哭啼啼地求着二少爷转告蚯蚓他的话,而二少爷则开始原地打坐,貌似仙风道骨的大仙,掐拨着自己烂泥生疮的手指头。
侯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他没有迅速吐出来,就这样保持着屏气的状态。直到他的脸被自己硬生生憋地通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八嘎见状急忙跑过去掐着他的人中,将求死的侯岳从求死的耻辱中耻辱性地拉回来。
“大学生,硬生生把自己憋死可不是一个好的死法呦。”八嘎的嘴巴臭的要死。
“我是要死啦,快要气死啦。他们,你都疯啦。你不是索命的,你是算账的。要是忽悠人能忽悠死,你该到日本人那头去,去!去把他们都忽悠死!”
“这是你的活计,大学生!我顶多算半个秀才。”八嘎开始洋洋得意。
事实证明有傻瓜把八嘎的鬼话当真,有正常的选择自己当个弱智,给自己寻摸一个继续跟随八嘎鬼混的理由。还有像蚊子田鸡这样的聪明人,继续当着自己的睁眼瞎。
八嘎一脚踹翻了二少爷“有通灵的本事倒是给我算算我是那位大仙的转世,怎么一路上就遇到你这么个贱命。”
“不可说那,不可说!说了那太上老君会降下天雷劈我嘞,要遭天谴报应滴!”二少爷故作高深地说着。
这一踹彻底踹掉了二少爷身上最后一颗幸存的扣子。二少爷试着合上敞开裸露的胸口,他的排骨上还留着八嘎的脚印。
“太监!欸!莫要再嚎喽,好喽好喽,魂回来了,给我扣子缝上!”
“收了您的神通吧,爷爷!我的长官大爷。”侯岳对八嘎的语气近乎请求。
“你信鬼魂这一说吗?”八嘎一脸神秘莫测地问着侯岳。
“大清亡国啦,没人信啦,信的人都死光了。没人敢信啦,信的人也没钱去给那帮子不干事的神仙上香,他们要真的在早就打跑小日本了。”
“我是问你相不相信鬼魂说。”八嘎这回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听得出来他非常认真。
“我以前是不信的,以后也是不信的。”侯岳也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那你信我就是信鬼神喽。哈哈!”八嘎从头上随手拔下两撮头发朝着侯岳的脸上吹去。
“狗屎东西,做你的神棍吧。”
八嘎一巴掌拍在半截的脸上,说是当初那位同僚对半截害死他的惩罚。
所有人但不包括侯岳都盯着八嘎看。
八嘎说“日本人嘲笑咋们是东亚病夫,可他们怎么也治不好自己的罗圈腿子和耗子油头。外国人帮着日本人嘲笑中国女人的小脚丫子,可他们总是连哄带骗地把自家女人拐到中国来供自己的军队取乐。我们前一百年惨败在傲慢和迂腐上,现在我们败在贫困和堕落。我们号称有四万万同胞,可是大部分连自己都养不活,这家子指着一位儿子都被送到战场上,一颗子弹叫人家绝了后。但是他们都是被自己的蠢笨害死的,我以前见过,真的。”
所有人包括侯岳此时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听懂了的和没听懂的都点着头,反正他是头儿,随他怎么说。
当他转过身背对着炮灰们的时候,所有人再没有随便的表情。八嘎开始解开身上衣服的扣子,
他的扣子是所有人中保存最完整的。炮灰们第一次看见八嘎赤裸着上身,背脊结实的肌肉上还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炮灰们的表情变得精彩,有的张嘴投来惊讶,而饱受过封建摧残的贫苦同僚则是投来同情。侯岳挪动着脚步看到了八嘎的前身,他的前面同样布满了疤痕。肩上,胸口,手臂上。扭曲的,凸起的,雪白的。
正当侯岳还在思考疤痕从何而来的时候,八嘎闭上眼睛,以单膝下跪的姿势下腰,双臂举高,手掌朝天,嘴巴里嘟嘟囔囔着神秘且古老的低语。八嘎蓦地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左臂划下一道深深的刀痕,随后捧着匕首朝天供着。整个过程仿佛是一个部落在战争前祈祷的祭祀仪式,而八嘎为自己唱着所有人听不懂的战歌。
他的最终蹦出奇怪的音符时,炮灰们所有人都好像被八嘎牵动思绪奔向天上神明居住的云海。
正当所有人还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与白日梦时,八嘎打断了炮灰们的灵魂出窍。
“都回来!”
像命令一样,侯岳难得地认真且不由得服从八嘎的呼喊。恍如隔世,侯岳的精气神又重归本体。侯岳的鸡皮疙瘩再次不争气地翻起,刚刚他又被八嘎带偏到他所谓的阴差鬼道。
“我死了,我疯掉了,我死定了。”侯岳喃喃自语。
八嘎再次展现自己的本领,即使他自己都觉得有损十年功德,但他还是把握了所有人的命运,包括那位经常和他唱反调的大学生。
“走吧,死了的就别去想了,我带你们走,是去支援,不是杀生成仁。”
炮灰们继续走在密不透风的街道马路,阳光穿过废墟照在炮灰们的身上,这只会让炮灰们的身子骨更加瘫软。之前八嘎的祷告并不能让炮灰们振作,但是起码给了自己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前进由头。笨蛋不去想着未来,聪明人猜不出未来,也看不透八嘎。八嘎依旧对自己充满自信,对着炮灰们重新吼叫指挥队形。
队伍是一个好东西,他总让人保留自尊。炮灰们之前走向死亡的方向,现在他们被人领着继续走着。把脑袋挂在别人腰上比挂在自己腰上安全。起码炮灰们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四成的投胎率让炮灰们啃着掉头迎面跑来的散兵溃勇。现在他们统一了方向,侯岳自觉地闭上自己永不闲着的嘴。随着行军的脚步,他们像上海寒天中灼热的空气一样,难受地上下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