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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林鸟

炮灰们络绎地走向了大马路,而身后的日军斥候,隔着一个双方都鞭长莫及的距离,络绎地跟着。

每当炮灰们停下休息的时候,他们也停下休息观察炮灰们的状态。炮灰们不敢有所懈怠,被腐食秃鹫一样的动物盯上是一件累死双方的事。他们在你最虚弱的时候像地精一样窜出来,用尖锐的喙扎进你的头顶,贪婪地吮吸脑浆。

炮灰们经过上一战仅剩下一百五十三人,这是最后一次点名的人数。刚刚又有一个伤病坚持不住,自己倒在了路边。太监本能地想去扶起他,可太监所经历的绝不是年纪和体能的衰退。这回轮到鸡头和二少爷被喊着去扶起太监,那位同僚被遗弃在路边的马路上,就像路边上的倒尸。有被打死,炸死,还有想他一样坚持不住的,没有大喊大叫,临死的挣扎和呼叫会丧失最后一丝尊严,所以他没有叫住离开的炮灰们。

太监有些老泪纵横,鸡头说是被路边燃烧卡车冒出的青烟熏的。炮灰们如此自觉地不去回头看着。对于炮灰们来说,没了自尊不代表没了羞愧。

侯岳觉得跟在屁股后头的十几号日军不是活着的人,是八嘎招来的日军亡魂。八嘎说他记得自己不止杀过这么多人,然后侯岳就不再理他。

日军和炮灰们不一样,炮灰们靠着自己画的大饼和不断地掠夺搜刮路边的尸体存货。而日军们和炮灰们一样扛着一个脑袋,任然坚持地追赶他们。八嘎说有人倒下,那些斥候们就有新的食物,有些萎靡的伤病受到刺激,一瘸一拐地漂行着愚行着。侯岳不知道日军是不是靠吃着路倒尸前进,他有些好奇,好奇心多余恐惧。他不怀疑日军做不到这种事,他只是没有见过人吃人,只闻到自己的同僚被火灼烧的焦香。不管事实是什么,很明显的,队伍正被尾随的斥候一点点地蚕食。

八嘎此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他是所有人当中最精神的一个。三步一回头地喊着“觉得要死的,喊喊自己的名字,叫两下魂就回来了。”

队伍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声响,像喉咙里粘着怎么也甩不掉的羊屎。被活鬼追赶的感觉,如此压抑。炮灰们有着足够强大的火力去灭掉后面的那队日军斥候,炮灰们的身上挎满了子弹,此前战斗的积累使得他们现在比同样规模的军队火力强大数倍。现在这些笨重的装备在一点一点地拖垮炮灰们。

八嘎让更多的人去抬那四挺重机枪,机枪组被安排在队伍中央,震慑后面的斥候,使他们不敢妄动。如此高调且龟速的行军一直延续到下午太阳落山。

侯岳几次强烈建议八嘎吃掉后面的那一小股日军。八嘎总是漫不经心地回答“还不是时候,他们,有用。”

晚上睡觉一百多号人被安排了两组轮班睡觉。大部分人紧张害怕都不敢合眼,除了机枪手整晚趴在重机枪上打着呼噜,没有比那个位置更叫人谁的安稳有安全感了。

炮灰们如同苍蝇们围城一个个团儿,侯岳几个人当中只有细狗鼾声如雷。他实在太累了,半截的折磨让他抗住了两个机枪手所承担的份量,尤其是半截这个家伙是个火力强人,往细狗的背具里塞满一包包的子弹。

炮灰们尽量在黑夜里保持安静,蚊虫的翁鸣像轰响的惊雷,炮灰们如喂饱的笼鸟惊恐地互相看着对方。黑夜中没有亮光可以透过对方混浊的瞳孔看清自己的脸,整个晚上连月亮都没有。

侯岳强迫自己去睡着,尽管蚊虫声比以往更加令人厌烦,

就像八嘎的嘴他妈的叫个不停。

第二天起早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人数,浅睡起来的侯岳比以往更加清醒。炮灰们一个没少,而跟在屁股后面的日军斥候也像往常一样坚定地跟着炮灰们。他们有坚定的目标,时刻以胜者的姿态告诉炮灰们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我要刨死他妈的。”半截终于扛起自己的机枪,身旁的细狗明显步伐加快了许多。

“您老又要搞死哪个?不会是队伍前头的那位吧!”侯岳在旁边吹着半截的耳风。

半截缩着脑袋瞪着侯岳,八嘎把头扭了过来瞪着半截和侯岳。

“侯连长,再扰乱军心,我把你给法办喽!”八嘎拉起他的枪栓。这对侯岳来说更像是他对全队的威胁。

侯岳并不担心他被法办,以前军法从事的事情他也没少干,这次他选择磨嘴皮子。

“原地休息!”八嘎传来他的命令。

我们像乌龟一样爬行,像跳骚一样盘坐在地上,路边的碎石还是很咯着后背,八嘎不会留给他们多一秒钟的时间盘算自己该做什么样的白日梦。

“侯连长上啊!”

“猴急咬人喽。”

“嘎嘎嘎嘎嘎!”

各种声音从炮灰们的嘴里蹦出来,在半截鸡头那几个活鬼眼里,侯岳成了笑话,而侯岳自己也认为自己值得那老几位活动喉咙里的那块肌肉。

“猴子,来嘛来嘛,你过来。”二少爷给侯岳腾了个地。

侯岳一屁股就往二少爷的旁边坐了下来,那个地方是最平整的一块。

“猴子,来说说,你是不是老早就想着整死那个人喽。”二少爷咧着个大嘴打听道。

侯岳知道这条狗一定会把所有的谈话内容传导到前面那位的耳朵里。

“我就是要整死他,怎么的,要不我连你也一块法办了?”侯岳学着八嘎一个模样拉开枪栓。

“我不信你,猴子,我跟老太监算过,你是活不过三十的命,没几年你就死啦。”二少爷笑起来。

“那死老太监还说我是长寿,天煞孤星的命格,说跟在我周围的苍蝇都死了,说道是你,你,你还有你们。”侯岳指着周围一圈的人骂着,连半截眼中传来的煞气都选择性忽略。

侯岳把枪从肩上取下,丝毫不顾及还没退出的枪栓,拿着一块不知道哪来的抹布擦拭着。

“要不你们一起来把爷爷我检举了,不然爷爷我指不定哪天一生气,跳起来一刀一个在你们脖子上划个口子。晚上一只眼睡着,一只眼放哨吧你们。”说完侯岳朝着众人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猴子他不是天煞孤星,他是桃花命,狗屎运。”二少爷讽刺地笑着。

“嘿,我他妈……”侯岳直接把枪往旁边一甩,准备用拳头给二少爷眼角开个瓢。

砰!一颗子弹窜膛而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子弹几乎是擦着太监这老儿的头皮飞去,这老儿啊呀一下蹬起,丝毫没有年老衰退的迹象。其余几人呆呆地愣着,二少爷直接跳起一巴掌把侯岳呼倒在地。

“他妈的要死啊你!”二少爷是真的恼火了。

侯岳呆呆地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半边脸,一脸惊愕地看着差点打穿太监脑瓜的那杆子鬼枪。周围的同僚有的嬉笑,有的面无表情,吓得跳起的也有。

总之,一会过去,一切都会被当做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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