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w-2星贫民窟的一角,成堆的垃圾被清理出了一条小路,用脏布和铁棍随意搭起的摊点分布在道路两侧,各式各样的商品摆放在摊位上展示供人挑选,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违禁商品。
“一口价不讲价,你也看到这上面的编号了,这是军部刚淘汰的次级武器,流入民间的不多,整个w星系也就只有我能搞到这些货,你去别的地方都买不到,军部的武器研发是什么水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光头壮汉翻过摊位上的磁力炮,眼神精明,左眼眶的义眼还闪动红光,象征着义肢主人的情绪不稳定。
他松开手,放下磁力炮,高抬腿一步跨过桌子,站在买家身前,浑身肌肉鼓起,比买家还高出半个头,这种体型差很容易就营造出压迫感,他也确实是在向试图讲价的买家施压,鼻孔看人的态度说道:“他们对武器走私抓得那么严,我也是托了大关系,好不容易才收到这批货,飞鸟会那帮人之前来找我谈生意,开的价格太低让我不满意,生意没谈拢,他们就想抢劫,我都没给他们留面子。”
“你要是识趣,要么出个我满意的价格,要么就滚开,别浪费我的时间。”光头壮汉双手环抱胸前,他扯起嘴角,阴森森地威胁道:“你也不想变成宇宙垃圾吧?”
买家没回应,似乎是被吓到了。
光头壮汉得意地笑笑,根本没将对方看在眼里,他在各个星系、各个星球的灰色场所都做过生意,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道上最不缺的就是道德水平低于及格线的不法分子,他们或是敢直接抢劫,或是有贼心却没贼胆,更多的则是立个靶子躲在其后使小手段,他认为这个买家是个胆小鬼,连贼心都不敢有,不过说几句就唬住了。
然而他的经验判断注定要落空了。
他遇到的不是懦夫也不是小人,恰恰与之相反的是一个道德水平在常人之上,甚至称得上英雄的人物。
“呀呼!”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接近,伴着一阵鬼哭狼嚎,垃圾堆中上演了违法又刺激的一幕。
一群不良青年骑着非法改装、一看就不符合《交通安全守则》的飞行摩托,在小摊和人群的间隙中飞快穿过,光明正大地伸手抓住旁人的东西,借着飞行摩托的极速,抢了东西就跑,没抢到便也罢不再纠缠,在受害者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就已将飞行摩托的速度提至最高,卷着赃物一路跑远,途中还时不时会有东西从中掉落飞出,砸到旁边的路人。
飞行摩托所过之处,引起沿路连串的惊呼声和咒骂声,半个黑市因为他们的危险驾驶行为而一时混乱,更有暴脾气的人启动了武器就朝着不良青年驶离的方向追去。
这群飞车党是黑市的常客,不过并非消费者身份的常客,是无成本营收的常客,他们经常出没黑市,每一次出动总不会空手而归。
当街抢劫是违法行为,但显然本身就建立在违法灰色地带的黑市并不会拥护法律的尊严,虽然飞车党的出现每次都能让监管者的邮箱里多出几封投诉信,却只证明了监管者只是黑市表面上挂名的傀儡。
意见邮箱形同虚设,这个邮箱究竟有没有真正被打开查看的一天都成了一个谜团,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明显——监管者尸骨未寒,案件在警局系统还挂着“未结案”的标记,黑市的经营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就足以说明监管者在黑市的体系内并不重要,甚至没有能力影响黑市。
现实情况从来没有改变,监管者不会派人维护黑市的秩序,也不会派人惩治飞车党,该发生的抢劫案还是会发生,受害者依旧无法讨回公道,黑市仍然照常举行,灰色地带遵守着它特定独有的规则,即使是在其中拥有一定地位的势力也无法动摇它。
“这群臭小子!那几个占大头的势力就应该联手把他们赶出去!我有多少客人都是被他们给吓走的!”光头壮汉埋怨一句,嘴上虽说着埋怨的话,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实则动作十分诚实,他拽着盖在铁棍上的布块将摊位罩住,避免被飞车党顺路打劫。
他不敢招惹相当于地头蛇的飞车党,纵然对飞车党有诸多不满,他也只敢私下说几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生着闷气,和其他同行一样退至一旁,让出一条相较宽敞的道路,供飞车党通过。
这群用速度和危险寻找激情的精神小伙可不会因为摊主退让就放过他们,外星人给地头蛇让路那是基础的礼貌,他们会随机抽取路过的幸运观众,再带走一点战利品。
至于不幸被随机选中的家伙,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毕竟飞车党犯浑是随机的,他们可能是无意,也有可能是受人之托故意找茬,被掠夺的财物基本都没有再找回来的可能。
在监管者死亡后,更是没有人能制裁他们,但他们自寻死路了。
一个不良青年驱使飞行摩托朝光头壮汉的摊位冲来,在光头壮汉暗自直呼倒霉时,却发现不良青年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摊位前那个披着黑袍的买家。
见黑袍人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不良青年邪邪一笑,认定这个看起来身型瘦弱的家伙是吓傻了,不良青年怪叫一声,驾车直直冲向黑袍人,完全不顾对方的死活,在来到黑袍人身边时,他伸出一只手抓向对方的兜帽,想要把黑袍人的兜帽抓下来。
这样的动作很危险,速度增强了力量,不仅能将黑袍扯下来,还有可能把被抓之人的头拧断。
光头壮汉几乎能预料到黑袍人的凄惨死状了,他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连连后退几步,离得更远了一些,不想让黑袍人断颈飞出来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不止光头壮汉是这么想的,其余人也都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撕拉——”布条撕破的声音,却不是黑袍人被扯下了兜帽,而是不良青年被一脚踹下车,衣服在地面蹭破,义肢和飞行摩托的外壳掀开,四周散落,砸到摊位上,将摊位一条街摔得一片狼藉。
商人们再顾不得看热闹,现在压力给到了他们,为免被四溅的零件砸伤,他们抱着头躲到遮挡物后,对之后的发展好奇又期待。
飞车党是w-2星黑市本地出身的地头蛇,从前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还不见飞车党吃过瘪,自从飞车党当众将反抗的人拖行至死后,黑市就再无人敢表现出对飞车党的不满,他们并不希望下一个在空中被甩开脑壳的人是自己。
落车的不良青年足足翻滚了六圈,手臂义肢都摔得几近脱臼,才一头栽进垃圾堆里,只留下一双腿在垃圾堆抖了抖。
距离现场最近的光头壮汉惊出一背冷汗,这时才觉自己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能一脚把飞行摩托踹散架,这样力道的一脚如果落在人体上,踹瘪胸腔不在话下,甚至能将五脏庙直接拆了。
而黑袍人动作带风,带起了兜帽一角,显出一双眼神凌厉的眼睛,一眼就令人感到压迫感,仿佛被利刃抵住脖子,不敢呼吸也忘了呼吸。
这人绝不可能是懦弱之辈!这样的身体素质,简直比得上飞鸟会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制造出来的改造人战士。
见同伴受伤,尽管同僚之间不见得有多少真情实意,不良青年是飞车党的一员,盖了飞车党的戳子,就算是飞车党在外的脸面,现在有人将飞车党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多有不把飞车党当一回事的意思,飞车党的其他成员被激怒了。
已经快要驶出黑市范围的飞车党成员在黑市街尾掉头,折回黑市内,他们驱车包围住黑袍人,不给黑袍人留一丝逃跑的缝隙,压根没人关心还扎在垃圾堆里的同伴。
塑料同僚情可见一斑。
为首的飞行摩托上印着某些不可描述的图案,黑袍人只看了一眼,又兴致缺缺地低下头移开视线。
这个动作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带着瞧不起意味。
为首骑手指挥着其他人缩小包围圈,车队渐渐逼近,把黑袍人围在中间,试图用这种阵势向黑袍人施压,骑手驶到黑袍人身前,他倒是没有触碰黑袍人,同伴已经亲自用血和泪做了示范,他不想进垃圾堆和废物手下作伴。
骑手弯下腰,想要从下方向上看清黑袍人的面部,却只能看到黑漆漆,黑袍人似乎用了什么特殊装置,将面容隐在阴影中。
黑袍人只冷冷地看着他,宽大袖子下的智脑闪着微光,耳麦传出赫尔曼的声音:【我就不该放心让你单独行动。】
“难道是我不想低调行事吗?我只是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好公民,刚才那一脚是正当防卫,总不能放任他们当街抢劫,还不许我捍卫财产安全吧。”邢玉堂无奈道。
耳麦传出另一道声音:“我支持邢上校正当防卫,就应该好好教训一番这些家伙,他们不止在黑市里飙车,偶尔还会在闹市追车,w-2星的交通危险就是被他们拉低的!”
猎豹积怨已久,此刻提到这个话题,他打开了话匣子,控诉飞车党对社会安全的危害。
w-2星一半的交通事故都与飞车党有关,而这一半其中又有一半是明确肇事者却无法逮捕的,飞车党的势力甚至渗入了官方,形成了官商勾结的形势。
依据守夜者收集的情报,赫尔曼做了推测,w-2星的政府已经完全**,恐怕黑市之后还有政府官员的影子。
就是这群虫豸浪费挥霍公款,才导致w-2星年年都收到扶贫补助,但至今还是落后星,所以皇帝陛下才会选择到落后星球做巡讲,才会与自己重逢,才会害得自己出现在这里。邢玉堂捋清了因果关系,越想越气愤,拳头硬了,看飞车党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死人。
那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柄尖刀在心上戳了一下,骑手心神一震,下意识后退。
待他对上同伴惊讶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在眼神的交锋中败了,他竟然被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外人吓到了,而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露怯了,今天如果他不给黑袍人一些教训,明天就有人敢当面羞辱他,他必须现在当场就找回面子。
骑手朝同伴使了个眼色,抽出挂在摩托尾部的棍子,他手指推上开关,棍子两端喷出火焰,他们转动挥舞棍子,飞迸的火星落下,融化了脚下的垃圾,连金属垃圾的边缘都软化,可见火焰的高温。
隔着黑袍,邢玉堂也感觉到了火焰的热度,他微微皱眉,矛盾冲突闹大到这一步其实超出了他的预期,他还有任务在身,没有空闲时间和精力去参与灰色领域的势力争斗。
他握住了腰间匕首的刀柄,目光扫过飞车党各人,在脑海内构建了模型,根据敌人的阵型预判行动轨迹。
但这些街头小混混根本没有阵型可言,他们只要靠人数优势就能碾压对手——一拥而上,各打各的,每人几棍子就能把对手锤成肉泥。
邢玉堂左腿后移,腿部蓄力,他抬起头看着为首骑手,等对方进入攻击范围,他就出手一击必杀。这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飒——”
风声拖着尾音,火焰怼到面前,且仍在逼近。
【目标人物出现了。】赫尔曼突然说道。
邢玉堂抬手的动作顿住,他放弃格挡,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后退一步,避开了直冲门面的棍子,火焰擦过兜帽,险些点燃黑袍。
骑手转动棍子就要转向追击,却听“砰”一声枪响。
痛嚎声被掩在棍子掉落的声音之下。
众人循着枪声看向邢玉堂身后,就见一个少年放下还冒着硝烟的手枪,他咧嘴笑道:“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各位都给我一个面子,我不希望拍卖会再被推迟了,你们……”
他一挥手,其后的西装保镖就上前迅速制服了飞车党成员,为首骑手被押着丢到他身前,他一脚踩住骑手中枪的手,尖鞋跟反复碾着伤口,惨叫声被堵在喉咙里,骑手翻着白眼痛得发不出声。
“你们懂的吧?”
寂静,无人敢说话打破沉默。
而邢玉堂却注意到少年头上发间微微颤动的猫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