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通讯功能重连，有了先锋队的指引，后续的救援队很顺利地绕开了野外的地形障碍，在半个小时后陆陆续续抵达。

救援队惊叹于灾难现场的守序，他们也出过不少任务，救过不少人，见多了人类在绝境和生命危机关头的丑态，乍一见到如此有序，而且气氛并不绝望的灾难现场，他们便觉得又稀奇又惊讶。

看正在排队等着打饭的那个年轻姑娘，虽然右手还缠着纱布挂在脖子上，脸上却带着笑容，断了一只手也没能减少她对干饭的……额不，对生命的希望。

然后志愿者给她填满了第二碗饭。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也太好了，一点都不像刚经历过生死灾难的样子。”救援队成员感叹道，“柳城很快就能恢复了吧。”

另外一个成员说道：“是呀，他们自己就能跨过心里那道坎，希望柳城尽快恢复，这些人也能尽快回归正常生活。”

他们正说着，听见远处传来喧哗声，智脑响起提示音。

【队长：行台的记者来了，他们要采访西奥多先生，去喊一下人。】

队员看向同伴，“西奥多先生在哪？”

“我刚才看到他带着一个小女孩去了心理治疗室。”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向心理治疗室，撩开帘子，便迎面对上一张俊脸。

哇，是美颜暴击。

西奥多与心理医生的谈话恰好结束。

西奥多说道：“谢谢您，这个孩子的父母都死于爆炸，其余直系亲属也已经去世了，我们回去后会核实这个孩子的亲属关系，看看她还有没有亲戚。”

“她需要陪伴，更需要别人引导她走出心理阴影，最好让她跟随她信赖的人，这样更能让她降低警惕，有时候，信任比血缘关系更可靠。”心理医生看着女孩紧紧抓着邢玉堂的衣角，一脸的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说的是，针对灾后心理障碍者，政府有另外的政策，虽然受灾孤儿的领养条件很苛刻，但是对治疗心理应激创伤的患者，是有一定放宽限制的。

邢玉堂不知有没有听懂暗示，他默许女孩揪着自己的衣角，却没有对心理医生的话做出任何表示，他说道：“联系到亲属就尽快把她送走。”

女孩拽着衣角用力晃了晃，嘟着嘴表达不满。

这时，侍从官带着调查报告回来，他撩起帘子，还没进帐篷就看见堵在门口的两个救援队成员，推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过去，来到西奥多身边，咬着耳朵小声说了什么，西奥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有点情况。”西奥多对邢玉堂比划手势，示意邢玉堂跟自己出去说话，不想他们说的话被女孩听到。

女孩却抢在西奥多开口前说道：“没有，我没有其他亲戚了。”

侍从官这才当面说：“她的父母出自同一个福利院，青梅竹马长大后顺势成婚，只育这一个孩子。”

“我尝试想要联系上福利院其他的人，但是那所福利院在五年前就关门了，还在福利院的孩子被合并到了当地其他的福利院，与她父母同一辈的人也早就离开福利院，福利院在拆除时，也拆除了原本的系统，施工队在拆除时不慎毁坏了存储器，导致部分信息遗失。”

遗失的这部分信息恰好就是女孩父母那一辈的人员信息。

西奥多问道：“当地政府没有给福利院做过统一的人口普查？”

一般来说，福利院算是社会公益机构，是政府拨款扶持的，同理也是直接与政府对接的，福利院的人员情况都需如实报给政府，而政府做备份。

侍从官严肃道：“是的，在我调查途中，就发现了这点，当地政府并未对福利院做人口普查，只是统计了各福利院上传的信息账户，大致做了个统计，他们并没有真正实地核实过信息的真实性，我顺带调查了当地的其他福利院，发现情况也是如此，这在当地已是普遍的情况，福利院的真实情况不明。”

政府的数据信息也不可尽信，侍从官还走访了福利院原址周边的居民，可惜时间过得太久，也少有人会去注意福利院，他得到的情报很少。

在福利院还未拆迁时，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偶尔还会回来，但在福利院拆除后，就再也没有人回来了。

所以侍从官最终收集到的信息并不多。

“附近的居民对一些人还有印象，但我在户籍后台并未查询到此人，存在黑户现象。”

这才是这一趟调查最大的收获。

西奥多和邢玉堂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福利院人口情况不明。

这事往小了说，是工作上图方便的疏忽，不利于人口普查，可能会造成黑户，但要是往大了说，这其中可以做的功夫可就多了，哪些真实存在的人是黑户，哪些户口身份又是空壳，包括假户口是如何注册生成的，都是值得深扒的辛秘。

“你先……”西奥多转头面向邢玉堂，他刚起了个话头，撞上女孩的眼神，要说的话又憋回去了，他苦恼地抓抓头，“在柳城重建之前，你就先跟着我们吧，等福利院重建好了，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女孩抬头，“如果你送我去福利院，我就不告诉你，那个人长什么样。”

“诶，你这小孩！”西奥多瞪着女孩，大朋友和小朋友互瞪。

片刻后，西奥多先败下阵，他揉了一下女孩的头，“你到底把我想得有多坏，我现在不会送你去福利院的，但是你不能一直跟着我们，成年男性和并无法律关系的未成年长久相处，是会被举报的。”

就算是皇帝，也要遵守法律，身份地位从来不是违法犯罪的遮羞布。

邢玉堂的关注点却不同，“是哪里的福利院？”

侍从官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罗布星。”

“罗布星？”被忽略许久的心理医生惊呼，见帐篷里的人都看过来，他尴尬地支支吾吾道：“我就是罗布星人，那是我老家。”

西奥多向侍从官投去一个眼神，侍从官会意，马上介绍罗布星。

“罗布星，瑟维斯星系内的星球之一，它不是旅游星球，是一颗殖民星球，该星球最出名的，是当地盛行，并且当地政府扶持的慈善行业，是帝国境内拥有慈善机构最多的星球，每年还会举办慈善拍卖晚会，吸引富商和贵族前来参加。”

“该星球的大多数人口，都出自当地的福利院，他们走出福利院后，多半也会进入当地的慈善机构，形成了行业人流的闭环。”

侍从官念的是星网上网民对罗布星的大众评价。

对慈善行业人流闭环的奇特现象，罗布星地方政府给出的官方说法则是，懂得感恩。

这些由社会福利机构养育长大的人，并没有忘记恩情，所以他们回到了这个行业，为那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可怜人带去希望。

官方说辞是这样，但从侍从官调查的隐情来看，罗布星的慈善行业并不如他们明面上说说的那么伟大无私。

前有福利院人员户口问题，后再提罗布星对外营造的形象，两项对比之子，简直讽刺极了。

心理医生叹道：“会不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们罗布星的慈善行业做得怎么样，一直是全帝国人都看在眼里的，我们那边的慈善基金会都敢把每一笔捐款的流动方向和去处公开，怎么会做那种昧良心的事情。”

“如果连罗布星的慈善机构都不可信，那么帝国就没有可以信任的慈善机构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重，拿罗布星代表全帝国的慈善行业，还不忘踩其他地方的慈善行业。

侍从官忍不住抬杠道：“皇室旗下有一家慈善基金会，不仅捐款用处公开，地方的公办福利院和养老院都有皇室慈善基金会的投资  基金会每年还会发布学业资助计划，许多从公办学校毕业后进入政府的公务员，都是这项计划的受益者。”

这就是变相的人才培养，且这些接受了资助的人才，会更倾向于资助人，在决定接受资助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打上了皇室的标签，是皇室的拥趸者。

心理医生顶回去：“但是我听说，被资助者还要跟皇室签协议，高校毕业后为皇室和政府工作，皇室资助他们是因为有利可图，算不上慈善。”

“难道在这个过程中，被资助者没有受益吗？”

“这根本就不是真心慈善！”

眼看着两人急红了脸，侍从官一向淡然的脸上浮现出怒意，心理医生颈侧青筋暴起，谁也不肯让步。

西奥多拉开侍从官，“别吵，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也听听我的想法。”

“慈善事业讲究的并非真心与否，而是有没有真的付出行动，我相信大多数慈善从业者都是有爱心的，但这与慈善机构以此谋利并不冲突，尽管有些人不是出自爱心，他们的捐赠也帮助了别人，并不能用一句‘不是真心’就抹除这份功德。”

西奥多插手，站到两人中间，发表自己的观点，平息这场争执。

侍从官撇开头，心理医生冷哼一声，勉强被西奥多说服，接受了这个中和的观点，不再争论。

帐篷里的紧绷气氛渐渐缓和。

西奥多暗自了口气，他看向女孩，“等柳城的重建工程正式启动，我先带你回罗布星，找你父母的朋友。”

“你留在这里帮忙，我带她去就行。”邢玉堂领着女孩就要往外走，一点不想耽误。

西奥多追上去。

然后三人被挡在了帐篷门口。

从头到尾都在当透明人，被其他人默契忽视的两个救援队成员举手发言：“等一下，你们还不能走。”

邢玉堂斜眼瞥他们，“有事？”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语气都没有起伏波动，但他们还是感觉背后发凉，莫名地有点畏惧。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转述了队长的通知，“记者指名要采访二位，柳城发生了灾难已经被传到星网上了，已经柳城的地下网还没修复，暂时无法链接星网，外界并不知道灾区内的情况，所以星网上人心惶惶，需要两位配合一下采访，安定一下网上的舆论。”

邢玉堂指着西奥多，“让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主要还是他功劳。”

另一人忙道：“邢先生也要去的，如果没有您出手相助，楼体坍塌会造成更多伤亡，而且灾民在被采访事也提到您了，您不在采访中露个面，实在不太合适。”

“麻烦。”邢玉堂蹙眉，满脸的不情愿，但好在没有再坚持拒绝。

西奥多终于有机会拦下邢玉堂，他抓住邢玉堂的手，笑道；“我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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