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编号j216飞船，出发自罗布星，载有五名乘客，其中有两名驾驶员，两名护卫，一位研究员，该研究员是罗布星实验据点的负责人，飞船上还有布罗西实验据点的材料和资料。】

【请求降落12好基地。】

飞船前的指示灯闪了闪，用暗号频率打出讯息，驾驶员紧盯着下方星球的灯塔，以免自己错漏了灯塔打出的暗号。

这颗没有矿产资源，被断定为没有可开发价值的星球一如既往的黑暗寂静，只有外围环绕的陨石带，是这片太空中唯一活动的存在。

没有可开采资源，没有孕育出生命，环境恶劣不适合人类居住，位于瑟维斯星系内，位置不重要，甚至没有航道从这里路过，它只是帝国版图中不起眼的一部分……如果飞鸟会的12号基地不在这里，它确实平平无奇。

邢玉堂站在驾驶室的角落，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只要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就能挟持身前的人，第一个逃出驾驶室。

坐在主位的驾驶员伸了个懒腰，也许是看到目的地近在眼前，找到了安全感，他放松了僵硬一路的脸色，嬉皮笑脸地跟副驾驶同伴打趣道：“我之前也是跑这条航道，那个时候12号基地才新建，正缺人手，总部那边调派我帮忙运输送去12号基地的物资，我当时就来过这里。”

一谈起往事，这人就止不住嘴说了起来，在后辈面前吹嘘自己曾经的光辉事迹。

“本来总部是无意在瑟维斯星系建立基地的，因为这里是旅游星系，平时来往的人多，会员不好行动，本地也没有资源星球能捡漏，不值得耗费会里本就不多的人力，还是会长当年力排众议，下决定在这颗荒星上建立基地。”

“荒星距离瑟维斯星系驻军所在的驻守星球很近，想必瑟维斯驻军也不会想到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活动，怪不得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因为瑟维斯星系是旅游星系，往来人流大，人口流动登记不好统计，那些旅游星球又刚好是瑟维斯星系的靶子，让人注意不到瑟维斯星系其他星球，户籍登记才能钻空子。”

“现在12号基地可是会里的优秀基地模范，会里可是有好多人都想来12号基地做事，但是会长说瑟维斯星系的局势特殊，还没在飞鸟会的掌控之中，我们还需要警惕躲着瑟维斯星系的驻军，据说瑟维斯星系驻军现在的军团长是个狠人物，以前就带兵端掉了其他基地，因为那家伙熟悉我们飞鸟会的行动习惯，会长也不让12号基地主动出击。”

驾驶员翘着脚，说得来劲了，明明他只是临时调派的协助人员，在12号基地建成并启动后，他就回归原本的岗位，根本没有得到留在12号基地的机会和资格，他表现得却像是12号基地的内部人员一样骄傲，毕竟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次值得吹嘘、能称得上故事的经历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不过12号基地在飞鸟会内很低调，不像其他基地进行过反击活动，12号基地主要负责项目研究，是飞鸟会武装后备力量，之前‘l397星惨案’中使用的精神力放大器，就是12号基地研发的设备，能够在一天内令使用者的精神力场扩散，笼罩并影响整颗星球，只要我们掌握了这项科技，就等于掌控了所有觉醒者，就算帝国想逮捕我们，也得想想是抓人重要，还是帝国民众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旁边副驾驶位的同伴也被他声情并茂的叙述带动了情绪，惊叹道：“哇，那也太卑鄙了！竟然可以绑架全帝国的民众，我已经在期待飞鸟会和我们堂堂正正亮相的那一天了，那些贵族平时就打心底看不起平民，还要为了赚钱和名声，假惺惺地慈善作秀，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等到性命和面子摆在一起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说到做到。”

慈善行业虽有罗布星的怜慈街这一特色，许多帝国公民也在政府公益广告的宣传下捐献过爱心，但这个行业仍然是以贵族为主，这种花钱买名誉面子的方法，还是贵族和富商的主要手段，平民少有靠做慈善出名的，只有那些一掷千金在慈善拍卖会为了一幅儿童画拍出高价的人，才有最大概率成为当天的新闻热点。

贵族们在面对镜头时，经常将“公平”、“再分配”、“社会福利”挂在嘴边，买通媒体给自己贴上“善良有善心”的标签，然而到了真正面对生死灾难的危机时刻，这些贵族还会不会保持镜头前的那一副嘴脸，就是耐人寻味的事情了。

“瑟维斯星系这些年持续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实验材料，还得好好感谢瑟维斯星系政府，如果不是他们那么卖力宣传旅游，开出了那么多旅游优惠项目，吸引游客到瑟维斯星系旅游，我们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么稳定的供货源呢！”

驾驶员和同伴有说有笑，脸上满是笑容，丝毫不见之前路上的紧张沉默，他们从罗布星逃出来，一路被追缉，原本的身份已经被挂上通缉令，成了通缉犯，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归乡，途中的沉默并不代表他们冷静，反而是他们神经紧绷的表现，这一路上压抑的种种情绪，在抵达目的地时，这些积压的情绪骤然爆发。

是背井离乡的后悔，是被追缉的恐惧，是对自己所作的事业的狂热，他们真的认为自己正在为帝国民众的未来负重前行，觉得自己的行为打击了贵族阶层，他们向往会长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光明未来，并且坚定不移地信奉会长的旨意。

为了创造出那个美好的光明未来，他们可以不顾生死，成为会长的垫脚石，为飞鸟会踏平前方的坎坷道路，就像因为神明的一滴眼泪，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液融入圣池，以最虔诚的信仰所孕育的血肉，供养默默落泪的神明。

但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那被他们用骨肉供奉、献血浇灌而生的神明，其实只是出于贪婪，用一滴没有意义的眼泪，哄骗信徒沦为血肉器皿。

似乎是被驾驶员和副驾驶的说笑声缓解了情绪，白大褂也加入到他们的话题中，说起了自己做过的人体实验。

“瑟维斯星系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以前怎么只看到了他的旅游价值，却忽略了旅游业带来的人口红利，以前紧巴巴地盘算着怎么用经费，从黑市上买一个实验体就能抵得上一半经费，现在不仅不用担心实验体死亡，还有余量出口赚外快，瑟维斯星系真是个养人生财的好地方！”

在他们口中，被他们拐卖的、被送进实验室的人，不再是与他们相同平等的人类，轻蔑愉悦的语气仿佛是在说驯养牲畜，那些被他们残害的人没有了身为人的尊严，只是他们赚钱的工具。

或许他们真的没将其他人视作平等的同类。

邢玉堂听着白大褂讲述自己做过的人体实验，他们话语中的轻松和欢快，透露出他们对他人生命的漠视，这是一群双手沾满献血，却丝毫不自知的恶魔。

“那个老家伙两腿一蹬就没了，甚至没撑过当天那一晚，老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比起青壮还是差得多了，青壮年的实验体被注射药剂后，存活并觉醒精神力的比例是老年实验体的三倍，果然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那些固执的老家伙就应该继续跪着舔他们贵族老爷的鞋，跟着旧帝国一起埋葬！”

驾驶员和白大褂击掌，一派欢声笑语的和谐场面，邢玉堂却不寒而栗，几乎要收不住满腔的杀意。

就在驾驶员分享自己参加过的某起贵族暗杀案件的详情细节时，邢玉堂注意到飞船前窗闪过的一道亮光。

他出声打断了恶魔的故事交流会，提醒道：“灯亮了。”

驾驶员连忙坐起来，扑到窗前，记下了灯光闪动的频率，他一一对应脑子里记下的暗号密码本，脸上欣喜的表情僵硬，忽然变得表情狰狞。

解读出来的暗号是【驳回降落请求】。

灯塔重复三次，停了一会儿，再次闪动：【编号j216飞船即刻离开12号基地所在区域，一次警告。】

【若三次警告后仍未离开，12号基地将启动防空炮。】

【二次警告，立即离开12号基地！】

驾驶室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们都看到了星球表面正在张开的炮口，那是一个即使远在太空，也能看清的巨大建筑体，可想它的真实体积有多大。

“这，这是什么情况？”驾驶员僵坐在座位上，还覆在灯光键的手指僵住了，他一卡一卡地缓缓转头看向其他人，“我们要不还是走吧？这飞船是运输型号，没配备防御装置。”

白大褂不甘心道：“可是我们现在走了，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瑟维斯星系张开白昼网了，仅凭我们这一艘小型飞船，根本不能突破白昼网，如果不进入12号基地，我们在哪都逃不开军部的搜查！”

驾驶员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来，指着前窗外正在蓄力逐渐发凉的炮口，“硬闯？那是对太空级别的防空炮！能一炮击穿机甲外壳，这艘运输飞船的外壳还不如机甲的硬，如果我们真的硬闯，那一炮就能把我们轰成宇宙垃圾！”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现在我们都被挂了通缉令，是军部和警方的重点追缉对象，只要被监控拍摄到，主系统马上就会跟踪定位我们！你别想着其他人会好心收留你，我们被人发现就一切都玩完了！”白大褂伸手抓住驾驶员的衣领。

两人情绪冲动，一时忘了眼下的危急情况，只顾着互掐。

灯塔仍在打信号：【三次警告！】

【防空炮已启动，正在瞄准目标，五秒后开炮，编号j216飞船请立即离开此处。】

飞船内载系统也发出警告：【该飞船已被定位瞄准。】

五秒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警告弹出的下一秒，防空炮完成了蓄能，炮口亮着白光，肉眼可见炮口前方的空气被高温扭曲，那蕴含了巨大能量的光束朝着太空中这艘小型飞船直直冲来，还未击中飞船，强烈的光芒却足以吞没飞船。

邢玉堂再顾不得伪装身份，再装傻什么都不做，他就要跟这群犯罪分子一起当太空垃圾了。

他撞开白大褂，从白大褂和驾驶员中间穿过，这个动作令所有人的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是一艘飞船上的难兄难弟了，再不逃跑就真的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在三人的惊讶眼神中，副驾驶来不及阻止，驾驶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专属位置被夺走，邢玉堂直接坐上驾驶位，将拉杆推到顶，启动最大输出功率，左手转动飞船的操控球。

这艘小型飞船便以灵车漂移地潇洒风姿，在太空转了一圈，灵活地躲过了防空炮，但飞船的侧翼还是被光束碰到，高温融化了金属，强大的冲击力击飞了金属板，斩断了飞船侧翼，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

三人看看在酷寒太空中还泛着红光，滴着铁水的侧翼，又看看驾驶位上一手拉杆一手操控球的邢玉堂，均是目瞪口呆。

帽子早在剧烈运动间脱落，邢玉堂冷峻的美男脸靓出来，让三人又是一阵看呆。

邢玉堂冷声道：“都傻站着干嘛，坐好系上安全带，不然你们被甩出去，也不怪我没提醒过。”

“你，过来。”他看向副驾驶，“看表。”

副驾驶被看得浑身哆嗦，他怯懦懦地坐到旁边的副驾驶位，双手打颤地系上安全带，努力摆出平时的正常态度，视线忍不住悄悄瞟向邢玉堂，他越看越觉得这个陌生人眼熟。

然后又一个机灵，他想起来在哪看到过这张脸了。

“你是那个！就是那个会长放过照片的，一号悬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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