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飞船在太空航行，时而为了躲避漂浮的陨石上下左右浮动，因为飞船内装载的硬件老旧多年为更换，重力平衡设备有点失灵，在飞船内还能感觉到惯性。

白大褂一个没站稳，橡胶鞋底在光滑金属地面上犹如滑冰般顺畅滑动，一下划出去一溜，手中试剂瓶里的液体摇摇晃晃，险些从没盖上的瓶口溅出来，白大褂向前伸手，扶住了桌子边缘，勉强停止滑行，停在了桌子前面，尖锐的桌角还差一点就撞上他的腰。

他呼气，“好险就差点，我手里这瓶东西要是洒了，可是能把整艘飞船都烧没的。”

邢玉堂拿试剂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动作更轻，更小心地将试剂瓶放入冷藏储备箱里，试剂瓶内壁泛起水雾，里面的液体很快被冷却。

一排排试剂瓶整齐地插在冷藏储备箱凹槽中，淡黄色液体呈现出剔透的质感，细碎的冰渣浮在表面，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块，还能看到气泡形成的空缺夹在冰块里，如果只看冷却后的样子，很难看出这一管试剂蕴含了能够炸毁一艘小型飞船的能量。

vz元素……邢玉堂将试剂瓶外贴的标签记了下来。

不止是他过手的vz元素试剂，这个实验室里的其他药剂，他也找机会看了备注标签，没一样是性质稳定的安全元素，竟然全都是违禁品，除了一些他不了解的稀有元素，大部分是军工厂里才会见到的东西，也只有军部和个别拥有许可证的商家才能购买的限制品，制作炸弹的原材料。

看到液体冷却下来，不再活跃地冒着气泡，邢玉堂稍稍放下心，炸弹的制作原材料元素普遍具有不稳定性，轻微磕碰就有可能破坏原本的元素结构，导致元素结构崩坏而引发爆炸。

这么危险的东西，是禁止平民私自购买并研究使用的，就连在军工厂里，炸弹的制作也是由全自动流水线生产，还要有经验丰富的技师在旁监督，以免流水线的机械出现故障，让军工厂炸成废墟。

如果由政府直接负责挖掘采集违禁元素，少去代理商中间商的环节，更能降低它们流入民间的可能，然而可惜的是，这些元素分布的星球都是拥有大矿的矿产资源星，在发现时就被贵族抢占，稀有金属和违禁元素的矿产资源几乎掌握在贵族手中，帝国的重工业也受此限制。

说现在的贵族是寄生在帝国的吸血虫，其实是没有说错的，也许他们的祖辈曾经堂堂正正争来了荣誉，也许曾经的贵族是真心希望治理好帝国，但是在家族延续了多代，国家的概念在他们心中被淡化，只剩下“家”的如今，他们就不再是英雄的后裔，而是与平民对立的敌人。

贵族阶级已经背叛了平民，那么注重血脉传承，六百年来都霸占王位，以家族代表帝国形象的赫尔曼家族呢……赫尔曼们是否能够肩负民众予以的重任，保持赫尔曼家族的初心。

邢玉堂想得有些出神，把试剂瓶放进冷藏储备箱后，他站在桌边对着还在冒冷气的冷藏储备箱发了会儿呆。

这一幕落在白大褂眼里，就是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到了。

眼看着冷藏储备箱上的指示灯闪着红光，提示长时间没关闭，冷气正在流失，储备箱里的温度逐渐上升，接近设定的警报温度，一旦温度上升超过警报值，vz试剂就会脱离冷却状态，重新恢复活力，再变成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白大褂出声：“快点把箱子关上，你手里拿的可是军用级别的炸弹原材料，小心点轻拿轻放啊，别摔着了，不然我们就要流浪太空了。”

话里的“流浪太空”就是字面意思，如果那一箱子vz元素试剂连环爆炸，他们两个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人肯定来不及进逃生舱，当场就能被炸成碎片，从此身体组织分散地流浪太空。

至于vz元素爆炸的威力……想必和玉星上那栋被炸飞了两层楼的大厦就很有说服力。

炸楼拆迁不是问题，制作军用炸弹不在话下，能炸毁一艘小型飞船也合情合理。

邢玉堂闻言，关上冷藏储备箱，将箱子堆在墙边，他特意留了个心眼，把这个存放了vz元素试剂的冷藏储备箱放在靠前的上方，一个方便拿取的位置，也记住了旁边其他箱子里都放了什么。

“都在那放着，别乱动。”白大褂放下最后一个冷藏储备箱，他也没多在意箱子的摆放位置，自觉东西都收好了，便打开一个压缩水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会儿缓了缓。

他说道：“你虽然又呆又木，但是手脚挺利索，能听得懂人话，正好我的助手都被丢在别的地方了，去了其他基地，估计别人也不愿意给我分人，一时半会儿还挺难再组建实验小组的，在人手到位之前，你刚好来给我打杂，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实验，刷试管洗杯子，你总还是会的吧。”

正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的邢玉堂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继续饰演呆子人设，一言不发，只是木楞地点点头。

白大褂对他这样呆呆的反应很是嫌弃，指指点点数落道：“如果不是常化那家伙突然抽风，害得我在罗布星的实验室被放弃了，这艘破飞船还载不了几个人，我用得惯的助手和学生都没带上，只能带了一些实验药剂，我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竟然允许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进入我的实验室。”

“我早就给总部发过消息，常化有研究价值，他的体检单有异常，可能是一种新的研究方向，可是总部那些议员也都是蠢货，只是被会长提拔上来的蠢人，我们明明掌握了人类进化的秘密，只要我的实验成功，就能证明人类的进化类型不止一种，到时候我们就能真正完成进化，可是这帮蠢货议员只看到了眼前的薄利，根本不知道我的实验有多重要。”

“他们根本不了解我的实验的重要性，也根本不是真的想知道特异能力的真相，他们只想要权力，这种时候还在勾心斗角，宁愿花钱贿赂拉拢人心，也不肯多批一笔实验经费。”

“蠢猪！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蠢猪！放弃我的实验基地，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那可是我十多年的研究成果，我都快要把药剂配好了！”白大褂站起来，狠狠地踹开椅子，还未开封的压缩水包被捏得变形，让人担忧水包会不会忽然炸开。

发泄了心中憋着的怒气，看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仿佛是没听懂自己数落的话，白大褂心里又闷着一股气。

他拍拍胸口，强迫自己压下情绪，不耐烦地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邢玉堂顺从他的命令，退出房间关上门。

站在门口的走廊里，左手边就是驾驶室的门，邢玉堂此刻却无心关注原本的目标，他拧着眉思索。

罗布星的实验室、人类进化的秘密、特异能力的真相……邢玉堂提取出了白大褂那番话中的关键词，仅仅这一段话，就透露出了他无法消化的信息量。

其中最令他在意的，就是“常化身上的异常可能代表着人类进化的新研究方向”，常化的异常，无非是黑骑士对他的身体改造变化。

虽然常化是半个实验失败体，但黑骑士的异变原理一致，常化发生的异变，邢玉堂也有发生了同样的异变，如果忽略这种异变的坏处和负面影响，只看黑骑士对人体力量的强化，黑骑士们超出了人类身体极限的力量，确实使他们不像人类，更像是身体方面得到了进化。

“喂。”从驾驶室出来的人唤道。

他一出门就撞见拦在门口的邢玉堂，等了几秒，见邢玉堂没注意到自己，还挡在走廊里，他才不得不出声提醒：“让开，你挡着路了。”

邢玉堂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出走廊的路，他也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脚步声。

那人站在驾驶室门口，打量着邢玉堂，“你是从实验室出来的？”

“是的。”邢玉堂压低声音，紧着嗓子发出略尖的伪声，他拍了一下外套后衣角，遮住口袋里露出的半截试剂瓶。

他对自己的变装有自信，扒下来的这一身衣服很宽大，穿在身上很难看出具体身型，鸭舌帽也能挡住半张脸，阻隔别人窥探的视线，但并未放松警惕，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试剂瓶的瓶盖。

幸好那人没察觉到眼前人的身体紧绷，笑道：“那你就好好跟着那个怪人，我觉得他可烦人了，你这几天就盯着他，别让他又整出什么事。”

“理查德那臭小子又在偷懒吧，你也不用管他了，看好那个怪人。”

邢玉堂呐呐低声应下。

目送那人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拐角，对方突然在拐角处前停下，回头说了一声：“哦对了，还得让你给你个怪人带句话，六个小时后飞船就能抵达12号基地，那边的飞船不够用，到时候还得借我们这艘飞船载人，叫他把实验室收拾一下，省得人挤人乱糟糟的。”

等那人走远，邢玉堂才松开了握住vz元素试剂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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