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世,今生
没错，阳晋是个孤儿。
阳烈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件事他从一出生就知道了。
因为他还有一个从未告诉他人的秘密，那就是——
他是个穿越者。
上辈子的阳晋同样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他们孤儿院里的小孩很多都是因为先天身体缺陷而被家人抛弃的，阳晋也是其中一员。
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从小身形瘦弱的他因为性格内向，并不受大人们的关注，一直是院里的小透明。
但幸运的是，他的病并不严重，也因此得到了去学校接受教育的机会。
天资聪慧的阳晋努力地学习，省吃俭用，在身体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勤工俭学，最终考上了某21世纪一流大学。
这一年他18岁，立志投身于祖国伟大的基建行业。
没错！他报考的专业是……
土木工程。
然而，没等他迎来自己梦想中的大学生活，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他的人生。
在他多年来省吃俭用，勤工俭学以及社会好心人的捐助下，阳晋终于凑够了手术费。
躺在手术床上畅想着美好未来的他，却没能等来自己的再次睁眼。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更别说这种涉及到心脏的高危手术。
直到临死前，他也没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幸运的是，阳晋穿越了。
这一世的他虽然还是个孤儿，但是他至少有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更有了一个好养父。
从襁褓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里。
随后不久，他的哭声就将阳烈吸引了过来。
那时候的阳烈还是个帅大叔，眉头却总是皱着，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后来，阳烈就把他带回了东湖村。
在阳烈的抚养下，阳晋慢慢长大成人，不仅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文字，更收获了一身高超的狩猎技术。
在阳烈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浓浓父爱，原本性格内向的他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但是前世的一个习惯他至今还是改不了，那就是吝……
哦不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做勤俭持家。
这可把一向豪爽大方，视钱财如粪土的阳烈气坏了，从小到大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可阳晋就是不改。
毕竟那是他上辈子培养了十八年的好习惯，已经深深地刻到骨子里了，怎么能说改就改。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灵气复苏，万物都在不断地进化，未来的一切都变得无法预料了。
一想到未来自己可以上天入地，移山倒海，尤其是……
御剑飞行！！！
一想到这里，阳晋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可是扎根在他心底足足两世的仙侠梦！
而且，如果灵气复苏是真的，那么老爹的断臂是不是有可能……
看到自个家的傻儿子一脸激动，跃跃欲试的表情，阳烈用屁股猜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瞎想些什么！”
阳烈直接泼了一盆冷水，打击道：“毛都没长齐呢就想飞了？！
据我所知，我们人族必须通过修行功法来吸收天地灵气，纳为己用，强化己身，从而成为真正的修士。
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力气就得意忘形了，你连修行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呢！”
说完这些，阳烈似乎还嫌打击得不够，瞥了阳晋一眼，说道：“再说了，你哪来的修行功法？”
这句话一针见血，直击阳晋要害。
阳晋闻言，顿时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般，瞬间泄气。
但很快，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老爹瞅，一脸期盼地搓搓手，腆着脸问道：
“老爹，那你有没有……”
“你在想屁吃，没有！”阳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立马打断他的话。
阳晋这下彻底泄了气，用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这算怎么回事？
别的穿越者，穿越后家里不是诸侯豪强，就是宗门大派，就算父母双亡，那也是系统附体，金手指在身。
怎么一到他这，就连本修行的功法都没有？
郁闷。
就在阳晋闷闷不乐之时，阳烈突然说道：“你也别灰心，虽然你爹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
听到这话的阳晋顿时一激灵，身子前倾，满脸迫不及待地问道：“哪呢哪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身为我这个穿越者的爹，怎么可能是个平凡人？
他心中暗自窃喜，甚至脑海里已经在幻想着自己得到修行秘籍后，练就一身绝世神功飞天入地的画面了，光是想想就令人血脉贲张。
阳烈深吸一口气，声音莫名变得有些沙哑，低声道：
“中州皇城！”
“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存在修行功法的话，那一定是皇城。”
“中……州，皇……城，”阳晋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微微失神，并未注意到老爹异样的神色。
他原本还满脸期待的脸色，这一刻变得阴晴不定，就像是被迎头泼了一桶冷水。
这就有点难办了，如果自己真的为了修行前往皇城的话，那老爹怎么办？
羽灵界幅员辽阔，人族疆域只占其中一小半。
虽然偏居一偶，但也足有百州之多，人口不下百亿，甚至还要更多。
中州位于人族疆域正中央核心区域，而燕州却位于极东之地，离皇城至少要走一两年的路程。
老爹现在又受了伤，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
再说了，老爹也不一定会离开这里。
可要是让自己抛下老爹一个人去，特别是老爹现在还断了一臂，那以后谁来照顾他？
一边是梦寐以求的修仙梦，另一边是养育他十八年的老爹，阳晋心里只纠结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爹，算了，我还是陪着你吧！”
沉默许久后，阳晋打破了平静，一脸释然道。
哪个少年心里不曾有过一番仗剑天下的豪情壮志，更别说这可能是修仙啊！
可即便如此，这种诱惑对他来说，依旧比不上养育了他十几年的老爹。
身为两世孤儿，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亲情更重要。
“你不用担心我，爹是断了只手，但不是离开你就活不了了，你想去就去吧，”阳烈一脸平静，淡淡道：
“爹也是过来人，也知道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我也不可能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那样做是害了你。”
向阳晋招了招手，阳烈轻轻地抚摸着自家儿子的脑袋，眼里浮现出些许回忆。
“你小子从小就不安分，别人家的小孩还在地上爬呢，你就已经开始满地乱跑了，而且一跑就不见大半天，搞得全村的人天天到处找你。”
“可你倒好，天一黑就自己屁颠屁颠回来了，那时候你可没少因为这事挨我揍。”
说到这里，父子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阳晋脸色微红，心想当初还不是因为刚穿越过来，好不容易到了能跑的年纪，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自由奔跑的感觉。
这可是上辈子患病的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啊！
当然了，还可以顺便探索一下这个陌生的世界。
要知道，自从他了解到这世界没有超凡力量后，心情还失落了好久。
笑声过后，阳烈继续说道：“后来我开始教你射箭，教你如何布置陷阱、野外生存等各种狩猎技巧，你小子也没让我失望，学得挺快，很快就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猎户。”
“当然了，比起我年轻的时候，你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的，哈哈哈……”
阳烈重重地拍打着阳晋的脑袋，脸不红心不跳，爽朗笑道。
阳晋敢怒不敢言，忍着痛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屑。
我才不信呢！
很快，笑声渐止，阳烈也慢慢收起笑容。
他看向阳晋，声音逐渐低沉下来，语重心长道：“爹看得出来，你的心在向往着更大的世界，就跟二十几年前的我一样。
这个村子太小了，留不住你，再加上你那奇怪的体质，绝对是块修行的好材料，你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
阳烈顿了下，语气带上一丝萧瑟，“可爹不一样，爹老了，现在也废了，不可能一直陪着你，这里对爹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再说了，我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我在中州皇城附近捡到的，现在你也长大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去一趟皇城寻找自己的身世。”
“爹，我不……”
阳晋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不耐烦的阳烈抬手打断了。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很是难看，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接着，他语速飞快地下达了逐客令，“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阳晋，直接背对着后者躺了下来，随后嘱咐道：“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短短几个呼吸后，熟悉的打鼾声便响了起来。
看着装睡的老爹，阳晋有些苦笑不得。
我说老爹，你好歹装也装得稍微像一点吧，哪有人一躺下就立马睡着的？
见老爹不愿再聊，他只好起身，默默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他离开后，阳烈侧躺在床上。
昏暗的烛光下，他那满是细汗的额角青筋跳动，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伤口处虽然没了痛感，但发痒的感觉从刚才某一刻起，却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下爬来爬去。
他心里明明很想挠，却又不敢挠，既憋屈又难受。
忽然，他的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他的挚友，也就是阳晋之前送出门的海叔，给他敷完药后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浮现眼前。
阳烈脸上滑下几道黑线，心里不由得暗骂起来。
怎么忘了这一茬，他早该想到的，雷方海这个试药狂魔，研制出来的新药怎么可能副作用会小？
小时候雷方海为了试验自己发明的新药，每次都来找阳烈要打猎抓获的活物。
不出三天，不管野猪、黑熊，还是兔子、山羊，无一不被他折磨得瘦个好几圈，一看见他就害怕得腿脚发软，浑身直哆嗦。
因而小伙伴人送外号“百兽之王——笑面虎”。
也正因如此，雷方海在一众小伙伴中威望极高，谁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不敢丝毫得罪。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他试药的下一个受害者。
可是这样一来，作为众人中武力最高，一向以老大自居的阳烈自然就不服气了。
一山不容二虎。
虽然两人私交极好，但由于分别继承了雷阳两家的医术之道和狩猎之道，本身信念就存在分歧，再加上争领头羊的位置，暗地里两人总是互相较劲。
阳烈对雷方海研制出的副作用药物总是冷嘲热讽，认为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
他觉得一切外物皆为虚幻，靠自身实力才是真本事。
雷方海也还以颜色，嘲笑阳烈只长肌肉不长脑子，莽夫一个。
作为一名大夫，他认为阳烈那种自虐般的苛刻训练，简直就是在自残，不把性命当回事。
纵然力量强大，但也只是虚有其表，没有经过药物调养，内里早已积累暗伤无数，极易英年早逝。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阳烈成年后就离开了村子，两人间的竞争也就不了了之。
等等！
阳烈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不会因为小时候的这些破事，这小子记仇记到现在，这次故意坑他的吧？
回忆起刚才的那个笑容，阳烈越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越大，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这老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早知如此，他宁愿不敷药承受痛楚，也不愿忍受这种钻心挠肺的感觉。
“好你个雷方海，没想到你个老小子心思竟然如此阴险歹毒，等伤势好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
咝——痒痒痒！！”
黑暗中，人影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嘴里不断地传出咒骂声。
……
村子另一头，一间摆满药草的房间里。
雷方海刚放下手中的药箱，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扭头看向阳家的方向。
算算时间，也该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对着眼前的空气自顾自地轻喃道：
“老烈啊老烈，这次可是你自己撞到我手上的，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还特意把副作用都告诉你了。
不过，为了你能好得更快一点，我把药量稍微地加重了那么一点点。
我想，以你那野兽般的耐受力，应该可以承受的住……吧？”
说到这，他顿了下，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开心的往事，冷哼一声道：“哼，这次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的药没毛用。”
不久后，屋内烛火熄灭，朦胧的夜色中，雷方海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奸计得逞后那种心满意足的微笑，合眼安心睡去。
……
视线回到阳家。
房间里，阳晋双手枕头，侧躺在床头，漆黑的眼瞳里跃动着燃烧的烛火，思绪万千。
老爹啊老爹，你的良苦用心我都懂，我也知道你不愿让我左右为难……
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生的父亲，为了追求力量而抛弃亲情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至于我的身世……
阳晋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老爹，相较于我那虚无缥缈的身世，还是抚养我长大的你更为重要啊！
想通这些以后，阳晋心里像是卸下了重担，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很快，一股困意袭上心头。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就算他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屋子里的焰光慢慢熄灭，黑暗中响起了疲惫的打鼾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一片黑暗中，突然浮现出如萤火般的细小光点。
细眼看去，在阳晋的发际正中上方一点处，一道微弱的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亮。
视线拉近，微弱的光芒里似乎有光影在不断闪烁，像是在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