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度
翌日清晨,池泽言是被太阳晃醒的。
视线模糊了一瞬,然后缓缓聚焦,池泽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琴酒为他准备的房间。
他动了动眼皮,略有些困倦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昨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睡得格外安稳。
今天池泽言定的闹钟没响,不用多想,池泽言都知道是他家哥哥关的。
就在池泽言思绪恍惚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打开了。
四目相对,空气莫名陷入了凝滞。琴酒似乎没有料到池泽言已经醒来,他盯着池泽言半晌,随后利落地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没过几秒,池泽言的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嗯,自家大哥那么注意礼貌,池泽言竟有点不习惯。
琴酒这样的人,一看就是那种天生用脚开门的王者,这世界上应该没几扇门可以拦住他吧
“请进。”因为这一个简短的小插曲,池泽言的眼眸中已变得一片清明,不见半分困倦,只是声音依旧带着睡醒后的惺忪沙哑。
琴酒径直走到池泽言的床前,抬手覆盖住了弟弟的额头,在感受到手掌下适宜的温度后,才松了一口气,很好,没有发烧。
“起床。”琴酒冷冷地丢下这一句后,就离开了房间。
等池泽言穿戴整齐的下楼时,琴酒已经做好了三明治。
他今天选择了一件米黄色的衬衫,搭配了一条驼色的直筒裤,领口的纽子随意解开了两颗,打破了整体的乖顺感,让规行矩步的气息中透着一丝诱人。
琴酒隔空丢给了池泽言一部手机,后者手忙脚乱的接住。
“我给你存了两个号码。”琴酒一边倒牛奶,一边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伏特加的。”
池泽言打了一个哈欠“伏特加”
“昨晚过来送东西的人,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说完,琴酒顿了一下,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池泽言的表情,语焉不详道,“昨天半夜”
“半夜怎么了”池泽言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琴酒止住了话头,翠绿的眼眸闪过深意,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唇下面来回移动,思考着,仿佛在判断池泽言话语里的真假。
“到底怎么了”池泽言歪了歪头,语气无辜而自然,他抬眸望向琴酒,过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愈发显得五官精致,宛如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
琴酒收回了视线,将自己盘子里的三明治也推给了池泽言“没什么,晚上风大,关好窗,防止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溜进来。”
讲完,琴酒顿时觉得自己这句话颇有几分道理,想着一会儿就让伏特加找人过来安上防盗窗,以免某个叫波本的家伙晚上偷翻他家的窗户,拐带他家弟弟。
池泽言的心里涌上了许许多多的问号,他更加迷糊了,就他家大哥身上这浑然天成的杀气,小偷到底要多不长眼,才会选择夜袭他哥哥家啊不怕被一枪毙了吗
琴酒怕自家弟弟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收拾餐具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离波本远点,他是个花花公子,特别擅长hora,会骗你。”
hora池泽言挑了挑眉,几年不见,降谷零的长进那么大吗他记得以前的零哥,牵个手都会脸红的。
“知道了,阵哥,您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感情这种事,一厢情愿一次就够了。
吃完早饭后,琴酒递了一件黑风衣给池泽言“换上。”
池泽言看着衣服黑漆漆的颜色,撇了撇嘴,他当初在港口afia都特立独行的穿一身白,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要让他穿黑色
不行,拒绝
“今天带你去看母亲以前工作的地方,不穿这个进不去。”
母亲工作的地方池泽言想起了记忆里那道模糊的身影,身上常年套着一件白大褂,总是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周围飘浮着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清淡而典雅。
他略微颔首,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深思“好。”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堡,周围砌着一堵青石墙,褐色的大门微微有些生锈,不难看出岁月的痕迹。
什么样的人才会把研究所建在大山深处又是什么样的研究才需要如此隐蔽
池泽言的心里升起一丝好奇,他隐隐有一些预感,今天这趟旅程,说不定可以探索到他的身世真相。
琴酒带着池泽言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了一间办公室,因为池泽言的缘故,吸引了不少视线。
虽然大多数人都迫于琴酒的压力,只敢在做事的时候悄悄撇上一眼,但这些鬼鬼祟祟的视线引起了琴酒强烈的不满。
他一路压着怒气,眼底森寒一片,身体的肌肉紧绷而又僵硬,仿佛下一秒就会掏出伯莱塔,对着那些研究人员横扫,让所有敢于窥探他弟弟的人,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琴酒的手腕聚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带着暖意的手便制住了他
“阵哥,我害怕,你能不能,牵着我”
琴酒身上的低气压瞬间收敛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与池泽言交握的手微微用力扣紧,让池泽言整个身体更加靠近他,能够更加方便的庇护池泽言。
他们进入一间没有房门的办公室。
“叫君度来见我。”琴酒进去后,随手拖了张椅子放在了窗户边,示意池泽言坐下,而他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神色不善地盯着几位研究员,深邃的目光极具压迫感,容色阴沉地威胁道“谁敢再看一眼,我就毙了他。”
说着,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池泽言完完全全的遮挡住。
见琴酒似乎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一位研究员立刻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寻找救兵。
“喂”那位研究员在琴酒的狠厉的视线下,自觉地开启了免提。
与君度这个较为中性的名字不同,听筒另一边传来的是一道十分甜美的女声,就像炎炎夏日下冒着气泡的橘子水,清爽而又解渴,让听到她声音的人格外舒适。
“琴、琴、琴酒大人来了。”打电话的研究员已经被吓得说不清话,“他、他、他还带了”
琴酒一把夺过了研究员的电话,言简意赅“君度,过来,有事。”
也是此刻,池泽言才发现,他家大哥不喜欢多废话。
明明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琴酒不是这样的啊他映象里,自家大哥还是挺有耐心的呀
“知道了,等我三分钟。”君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语罢,她似乎又觉得这句话不够具体,重新补充了几个字“你就待在我的办公室,不要出去吓这些孩子。”
接着,君度就挂了电话。
池泽言挑了挑眉,这个名叫君度的女孩还挺有个性的,居然敢教琴酒做事,有趣。
将手机丢回给研究员后,琴酒又站回了门口,像个门神一般守着池泽言。
不过这一次他背对着研究所的众人,将视线全部投注到了池泽言身上。
很快,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嗒嗒嗒”地高跟鞋声,伴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琴酒,站门口干嘛”,琴酒被人推进了办公室。
那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黑发少女,看起来不高,踩着高跟鞋也只有一米六五左右。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身穿一件红尼大衣,紧束着腰带,显得那么轻盈,那么矫健,简直好像天边飘来一朵红云。
她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
在她看清池泽言面容后一愣,随即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你是小阿言吗”
说着,她一溜烟地跑到了池泽言的面前,直接把池泽言一把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
动作之快,连琴酒都来不及阻止。
终于,黑发少女发泄完了自己的开心,把池泽言重新放回了椅子上。
池泽言被对方摇得头晕眼花,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扶着墙喘气,心里暗想,原来自家大哥被这位少女推开并不是让着她,而是这就是一位有着萝莉外表的怪力少女啊
“君度,别太过分。”琴酒被少女推得一个踉跄,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在君度碰了池泽言后,才出声警告。
君度双手叉腰,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拉长了语调“琴酒,你应该叫我小姨”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还在闭目调整的池泽言,神情中涌上了一丝愧疚“抱歉啊,小阿言,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池泽言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从两人刚刚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小姨”
君度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对对对,我是你的小姨。”
她抓住了池泽言的衣袖,银色的眼眸闪闪发光“这是你长大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小阿言,初次见面,我是君度,很高兴琴酒可以把你找回来。”
说着,她抬起手给了池泽言一个大大的拥抱。
君度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与研究所各种药物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和池泽言记忆里妈妈的味道一样。
他疑惑地抬起眸,一眼就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琴酒。
银发的杀手扭头看向了窗外,古堡外的阳光洒在了他的发顶,泛起淡淡的光辉,情绪难辨。
不知是不是因为君度的举动过于温馨,琴酒的眼中倒映着阳光,多了几分微弱的光亮“她是母亲捡回来的,一直当亲妹妹养大。”
池泽言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冲着君度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姨”
君度顿时开心了,她宠溺地摸了摸池泽言的头,然后才没好气地看向琴酒“说吧,找我什么事”
琴酒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池泽言,想起早上试探时,对方迷茫的神色,他抬手压低了帽檐,淡淡地说“下去说。”
君度听到这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随即转身离开池泽言的身边,朝着房间的书架飞快走去,衣角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声。
只见君度在书架上移动了几本书的位置,墙后就出现了一个幽长而又破败的通道。
那个通道黑漆漆的,安装在墙壁上的灯时不时会闪两下,发出滋滋的响声,阴森幽暗的环境让池泽言遍体生凉,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君度打开了电脑,不知道她操作了什么,整个房间的光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原本笼罩在头顶的白炽灯啪的一声熄灭,墙壁上亮起几个微孔,三个全息投影的人物出现在了房间里。
那是池泽言、琴酒和君度的影像。
随着君度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房间里响起了君度和琴酒的声音,大多数时候都是君度在说,琴酒只是偶尔插上两句。
两人的语速很快,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聆听,完全无法分辨出两人谈话的内容。
“走吧”君度率先进入了那条通道。
池泽言有些迟疑“这样没关系吗”
君度这样操作,肯定有她的用意,但是全息投影的人像会不会太敷衍了真的不会被外面那群研究员发现吗毕竟这间办公室可没有门。
“没事”君度大大方方地在前面带路,“琴酒到访的时候,那群孩子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来我办公室打扰。”
池泽言回想了一下那些研究员看到自家大哥时的态度,就像老鼠见了猫,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站了起来,刚想抬脚跟上君度的步伐,琴酒就来到他的身边。
琴酒从黑色风衣上撕下了一根长长的布条,系在了池泽言的眼睛上,冷冷地说道“害怕就不要看。”
池泽言没忍住颤了颤睫毛,黑色的布条传来一阵微凉,他想起自己看到通道打开时一瞬间的轻颤,没想到都被自家哥哥看在了眼里。
视线里一片漆黑,心中却温热而明亮,失去视觉后,他的嗅觉格外的敏锐,可以闻到琴酒身上的烟草味。
他凭着感觉摸上了琴酒的手,低声道“那阵哥你要抓紧我哦”
“放心,摔了我给你当垫背。”琴酒紧紧地攥住了池泽言苍白而又纤细的手,特意缩小了自己的步伐,拉着池泽言走进了幽暗的通道。
墙壁的缝隙在池泽言踏入后就无声地合上,一路上,琴酒的视线一直投在两人的脚下,就算是很浅的一个小坑,他也会出声提醒池泽言小心,惹得前方的君度频频回头。
这是她认识琴酒那么多年,头一次听琴酒说那么多话。
池泽言安静地跟在琴酒的身后,乖乖地照着琴酒的指示走路。
琴酒的声音很轻,就像浸在冰块里的水,悄然无声地泛着凉意,在通道里响起微不可察的回音。
池泽言那颗破碎的心正在慢慢愈合。
琴酒所做的一切,就像在他心底那腐朽潮湿的烂泥中,埋下了一颗代表希望的花种,然后这个银发杀手,用独特的关心,在这些漫长且黑暗的时光里,凿破了池泽言逐渐封闭的心墙,用以泄进一丝天光。
通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琴酒先伸手,替池泽言挡住了强烈的灯光,随后才单手解开了池泽言脸上的布条。
他估摸着时间,等池泽言适应了明亮的环境后,才放下了手。
这是一个放满了各种仪器的房间,没有窗户,全靠人工照明。
还未等池泽言细细打量,琴酒就打开了房门
“你出去逛逛,我和君度谈点事。”
他要和君度单独谈,池泽言那宛如人格分裂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