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离开
天已经大黑，上房里亮着一盏灯，印在窗户上的纤细的倩影不知在忙活什么。
院子门被推开了，秦颂是空着手回家的。
进屋的心还有些忐忑，怕燕赤雪怪怨自己。
“回来了！”
“快坐下吃饭吧！”
燕赤雪摆好了碗筷，抬眼看着走进来的秦颂笑嘻嘻的说道，当然她并没有错过秦颂是空着手回来的。
是素面。
燕赤雪的手上还沾着面粉。
“我……”
秦颂想开口解释来着，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快坐下吃饭吧！”
将一双筷子塞到了秦颂的手里，很显然燕赤雪现在并不想去谈这个问题。
成不成亲又如何，只要平安康泰就好。
燕赤雪坐在了秦颂的身侧，看着大快朵颐，挑面吃的人。
突然被温柔以待让秦颂有些不适应，一手端着碗一手扒拉着面，抬眼就看见燕赤雪正看着自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吃相似有些不雅观，又忙忙的将碗放在了桌上。
朝燕赤雪有些难为情的笑着。
“慢些吃，锅里还有！”
自打少时双亲离世，他从谷里出来，流浪于这江湖，便再未有过这种感觉，看着燕赤雪，昏黄的烛光下，似乎刹那间像是回到了谷里。
那时母亲也总是这样看着父亲。
这便是家吧。
秦颂不由的想着回到无忧谷以后的生活，到时候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
想到孩子，秦颂瞬间似又被拉回了现实，他看着眼跟前眉眼温柔的燕赤雪，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空虚之感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们会有的孩子的吧。
这一刻秦颂有些恍惚，他看着对自己极尽温柔又笑意盈盈的燕赤雪，明明她就在身边，但他仍感觉，她离自己是那么遥远。
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是他怎么奔跑似乎都触碰不到的。
“怎么不吃了，你在看什么！”
“怎的这般的憨傻……”
燕赤雪边说边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着秦颂的嘴角，她看着秦颂的眼底却泛着一丝轻愁与哀伤。
“没什么，只是……”
“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般！”
秦颂抬手揉了揉鼻尖，不好意思的说着。
将燕赤雪的手轻轻握住，大手握小手，秦颂看着人，慢慢开口道：
“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秦颂的的眼神太过赤诚热烈，他的坦荡大方让燕赤雪瞬间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看着秦颂清澈的眼底，燕赤雪心口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又怎么能去骗他呢！
燕赤雪没有说话，扯着嘴角只是笑着。
虽没有答语，但秦颂默认这肯定的答复。
初春已到，冰雪渐融，但那寒气依旧逼人。
秦颂照例去收拾碗筷，怕人冻着，便又在家里添了一个火盆。
燕赤雪坐在床边，看着忙活的秦颂，心上是百味杂陈。
秦颂，我们私奔吧！今晚就走……
这话在燕赤雪的嘴里徘徊了数百次，直到秦颂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时……
衣料摩擦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突一阵冷香窜来，接着腰上一紧，突然贴上来柔软的身体让秦颂本能的浑身僵硬。
脑袋瞬间空白，过了好几息才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锁住他腰的细软小手在月光下看着更加的白腻了，秦颂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不会就此绷掉。
“怎么了……”
秦颂开口问着，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轻颤。
黑暗里，燕赤雪的眼角处泛着红。
她真好想跟他就这么走了，去隐姓埋名，去流浪江湖。
可她不能。
燕赤雪只是轻轻踮起了脚尖，趴在秦颂的耳后轻声道：
“要我……”
不过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犹如平地惊雷般，让秦颂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便转过身，少女体态匀称，身上哪还有什么衣物，只余一件艳色肚兜堪堪遮着。
秦颂目不斜视，眼睛死死的看着燕赤雪。
两人四目相对，秦颂紧皱着眉，虽然他们投身于黑暗，但他仍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燕赤雪所有的表情。
神情肃穆带着审视的意味让燕赤雪有些难堪，秦颂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果真像了那青楼妓子，那般毫无无耻，这不知检点的话怎么可以出自她口。
燕赤雪垂眸，眼神有些闪躲。
下颚被轻轻抬起，燕赤雪被看的有些恼了，轻蹙眉头，抿着嘴，眼神有些左右飘忽就是不去看秦颂。
将燕赤雪额前的碎发抚到了她耳后，秦颂不语，揉了揉燕赤雪的唇角。
无媒无聘，若是就这般同房，与那野人媾合有何区别。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可做这欺女与暗室的事情。
正是因着心中爱意万分，才更要珍之重之。
这是他的公主啊，他又怎么这般卑鄙的亵渎呢！
秦颂不语，只是蹲在地上将那滑落的衣服捡了起来，又披到了燕赤雪的身上。
随即一个横抱便把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不等燕赤雪反应，有些冰凉薄唇便贴了过来。
爱意席卷而来，摁着燕赤雪的手，秦颂有些不舍的轻咬着她的唇角。
自从父母去了，他流浪于江湖，从未遇见什么让他心心念念的东西，怀里是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啊！
正是因为知道这段缘分来之不易，所以他要耐着性子做最好的猎手。
他要堂堂正正将她的公主迎回他秦家。
燕赤雪并没有看到秦颂眼里的星光，就听到耳边一句：
“别胡思乱想了！”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秦颂抬手揉了揉燕赤雪的发顶，起身离开，只留燕赤雪独独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床顶。
这……
心中涩苦，却又说不出来。
“那个呆子！”
轻骂了一声，燕赤雪红着眼眶一头滚进了被子里。
月光下，春寒料峭，秦颂身形俊拔，就站在离门口的两步之外，出门的他并未直接离去。
又是让他外出买那嫁衣婚服，晚上还留着他不让走，若说燕赤雪心中没藏事，那他是万万不信的！
从前冷然似月宫嫦娥的人，日日洗手做羹汤，秦颂是吃的不踏实，也喝的不踏实，有心去探听一番，却又有这样那样的顾忌，秦颂急在心里，面上又是分毫不显。
最后又想了想，她若是不愿说，那自己也是不会逼她的。
燕赤雪又哪里知道这些，无论她说与不说，又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好好对待这临分别之际。
她不能让秦颂为了自己再把命搭上去。
短短三日期，不过是眨眼之间。
就见朝阳渐起，晨雾还未散尽，空气里露意浓重，秦颂在院子里练剑而起的风鸣声唰唰做响。
穿着一身素衣，燕赤雪穿戴好就出了门。
此时听见声响的秦颂收了剑，一身布衫已经被汗液打湿，喘着粗气，正不解的看着出来的燕赤雪。
一大清早的怎起的这般早……
话还没问出口，燕赤雪先走了过来，她手中抓着一支翠色的蝴蝶簪子。
秦颂没由来的心里一重，眼皮子一跳，就听燕赤雪缓缓开口说道：
“宫里派人来接，我，我要回去了！”
“前两天不知怎的开口，现在说出来反而觉得更容易些！”
“因为赎我花的那些银子，等我回了都城，都会派人给你送来，你拿上银子就快些走吧！”
“走的越远越好……”
站在雾里的人，让秦颂有些看不清。那么多秦颂只听到了一句，她要离开……
并不感觉惊讶，反而是心里石头落地的感觉，那种不属于他的感觉终于没了。
燕赤雪面无表情的说着，她也是始终不敢看秦颂的脸，秦颂的眼睛。
其实他们谁心里都明白清楚。
这也就慢慢对上了前两天燕赤雪的反常之举。
站在风里，两人相顾无言，秦颂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院子里的门被推开。
一队身穿黑色软甲，脸着布巾的影卫闯了进来，他们无一不是身配大刀，脚踏战靴。
“微臣恭迎十六殿下回宫！”
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女音响起，人未到声先至，迦楼罗亦是一身铁甲打扮，她进了院子，那双眼睛越过燕赤雪，直勾勾的盯着秦颂。
苦找了小半年的十六公主原来是藏到了这里。
燕赤雪是不想让秦颂沾染一点这浑水，把手里秦颂送她的玉簪子塞进秦颂手里就要匆匆离开。
却是一转身，手碗出便被秦颂紧紧握着。
院子里一片争鸣之音，影卫们皆将剑拔出，秦颂却毫不做理会。
他只定定的看着燕赤雪，开口问道：
“是你真的想走吗！？”
“如果……”
“是……”燕赤雪开口，拦下了秦颂尚未说完的话。
亦是定定回视着秦颂。
她给不出什么承诺，甚至一个像样的解释，若是道谢这些时间的照顾，她知道秦颂也是不想听的。
可是能怎么办。
她们能怎么办。
将握住手腕的手拂了去，燕赤雪看着秦颂，缓缓开口道：
“应允给你的钱财，我会派人给你送来，另外良田美人，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开口……”
说完，燕赤雪便转身不再看秦颂。
她生于天家，血液里的尊荣可让她享尽天家富贵，可从未有人愿护她，即便是同胞哥哥，哥哥也是希望她做个有大家之风范的公主，是万万不能给皇室摸黑丢脸的。
少年人一掷千金，将她从鸟笼里抱出的时候，他不惧风雪，将那一干欺辱她的人的头颅摘回来的时候，他握着自己的脚，说会着凉的时候……
正因如此，她不能让秦颂冒哪怕一丁点的风险。
爱意弥漫于大雾，她看不清方向，看不清路，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秦颂……
既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莫要来纠缠……”
轻轻说了一句，燕赤雪看了一眼迦楼罗，便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天气还很冷，这个点早起的人也少，巷子里的马车通体由紫檀木所制，又用上等的云锦料子做窗幔，燕赤雪走的急，也决绝，一眼再未回头看。
有那么片刻，秦颂想起来一年前周鸣山猎场，那个通体华贵，姿态傲然的女子，
垂眸轻笑，他的傻姑娘。
原来就是因为被找到了，所以这么奇奇怪怪，所以之前那个模样，是，是，是因为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