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少女

周巡酿酿跄跄，面容憔悴，三十多岁的人，却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周巡经常开玩笑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他才三十多，还只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其实他比谁都明白，他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到了他这个年纪，头秃了，在魔都还没房没车，注定最多只配做一颗无花果。

每当自称男人时，他都暗自羞愧。别误会，他的身体没有要后代命的那种缺陷，只是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至今仍是个理论丰富、实践全无的闷骚男。

不过，他誓要捍卫自己直男的人设，绝不承认自己闷骚，为此不知道与王珂论战过多少回。当然，他们二人也就王珂有没有渣成粉这个问题而交流过多次，结果也是莫衷一是，双方各执一词。

周巡没有直接回宿舍。他从不把下班回去叫作回家，因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有亲人的地方才有家。宿舍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他每个月要为之支付近三千元的租金。就问你，谁住在家里还需要支付高昂的房租？

周巡鬼使神差地进入公园，找一排靠椅坐下来。中午公园里的游客比较少，周遭偶尔才路过一两个人，周巡难得独享片刻的清静。坐了一会儿，全身又酸又痛，他索性躺下闭目养神。

小憩了一会儿之后，周巡感到似乎有一道光影掠过，不知怎的，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陷入回忆中——

他以前是一名学霸，更确切地说，在高考之前，他一直是同学口中传说级的存在。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高考第一天。开考前，他在考场大门口被一辆逆向飞驰的电动车撞飞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大于30度的抛物线运动，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醒来的，或许当时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隐隐有些猜测。

他很幸运，只是胳膊上有一点擦伤。像他这种被动起飞又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即使不落地成盒，通常也要局部粉碎性骨折。

如果不是后来看到文综试卷，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与其说他那天做的是文综试卷，不如说他做的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

问题：怎样让学霸秒变学渣？

A.发生一场车祸，把学霸撞成白痴。

B.改变整个世界，摧毁学霸的认知。

周巡很想选A，因为那样他后来或许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而痛苦，往往来源于无力改变不幸却始终保持着对不幸的清醒认识。

但这个世界跟他开了个玩笑，给出的标准答案是B。

周巡有个习惯，喜欢先做大题，再做选择题。

“请说出崇祯十八年丙戌革新的主要代表人物及其主要改革措施。”

周巡：“我去！什么鬼！”

“为什么说十九世纪初是东西方航海权争夺的关键期？为什么我国能在马六甲海战中以少胜多，打败列强联军取得胜利？”

周巡：“卧槽！！见鬼了！！”

“请根据以上材料，结合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历史，论述我国土地GG的伟大作用及意义。”

周巡：“我***！！！”

监考老师：“穿蓝色T桖的那位同学，请不要满嘴喷粪，抓紧时间答题。”

周巡举手：“老师，这试卷有问题，是不是发错了？”

监考老师走过来，拿起试卷快速翻看了一遍，继而俯视周巡，一脸严肃：“没错，就是这张试卷，同学，如果你不会，可以趴在桌子上找周公聊天，但请不要说话或东张西望，以免打扰其他同学答题！”

周巡两眼迷茫地接过试卷，沉思稍许，提笔在答题卡上一挥而就，至于写的什么，只有天知道，地知道，他自己却不知道。

考试结束铃声一响，周巡立马冲出考场，飞奔回学生宿舍。他打开历史教材，惊讶地发现，北宋以后的历史变得面目全非。相应地，政治教材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地理教材基本保持原样，如果非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在南极多了一个历史遗迹。

周巡也想过，自己可能当时就被撞成了植物人，车祸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想。又或者，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濒临死亡时产生的幻觉。

他做过实验，比如用水果刀划破自己的小拇指，又比如把自己的头插进半米深的小水沟，甚至一头撞向停靠在邻居家门口的推土机，除了被人发现，吓哭了弟弟妹妹，看了几次心理医生之外，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是周巡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尽管他早有预料，但分数之差，仍令全家人哭声震天，哀嚎一片。

所幸他语文、数学都考了140多，英语差了点，只考了120多，但是受他的文综分数所累，最后总分600多一点，全省文科排名险些跌出2000名。

父母坚持让他复读一年，说是哪怕砸锅卖铁也值得。周巡环视一圈几乎空荡荡的破瓦房，又看看瘦骨嶙峋、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咬咬牙，道：“老爸老妈，你家儿子好歹能上省内一本大学！以后还有机会考研，你们放心，我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

思绪回转，周巡晃了晃酸痛的脖子，忍不住自嘲道：“我终究还是没能读上名牌大学。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

“叔叔！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巡猛然坐起来，看向眼前的女孩——

高高束起的单马尾，犹如鹅蛋抟成的俏脸，弯弯的柳叶眉，星光闪闪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欲说还羞的红唇，雪白的脖颈，不宜描写但着实吸引异性的胸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还有笔直的大长腿，再搭上石榴红袖衫、映雪百褶裙，以及淡粉色高筒鞋，周巡敢肯定，眼前这个女孩——绝对没见过！

周巡彬彬有礼，字正腔圆地问道：“姑娘您好，很荣幸能认识您——不好意思，恕我冒昧，请问我们见过吗？”

女孩噗呲一笑，道：“叔叔，不过一夜未见，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周巡无师自通，学会了王珂式瞪眼，“你是……你是昨晚的那个小丫头！”

女孩笑道：“当然是我啦！想不到今天又见到了叔叔。叔叔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周巡凝眉道：“是有缘，看在我们的缘份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孩好奇道：“叔叔您说。”

“你昨晚是不是吃了什么激素？亦或者被什么奇怪的小动物给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