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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清朗夜色因着明明烛火而漫不进香阁闺房,烛光中映出的一双眉眼冷漠却隐有锋芒,可这眉眼的主人却隐隐发抖。

莺时被突然闯入房中的身影压在榻上,那只捂住自己口鼻的手远比他的身体颤得更加厉害。

腰间顶上什么坚硬的物件,吓得莺时脸色比方才更白,身子亦是绷紧了,死死盯着身前的不速之客。

“我是云辛。”明显虚弱的气息让被刻意压低了的嗓音而变得格外沙哑。

莺时却即刻间认出了这声音,原本抵在榻上的一只手不由抓住了他的小臂。

腰间软处又被那硬物用力一戳,莺时一声呜咽堵在那人掌中,她指了指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扇。

她的眼里充满惊恐,却在指向窗口时流露出善意和温柔。

云辛读懂了她的意思,慢慢松开手,但还是压着莺时半边身子。

掌心沾了莺时唇上胭脂,耳畔都是她大口的喘息,云辛仍盯着她,彼此对峙。

那只抓着云辛的手渐渐松开,惊魂未定的莺时深深吸了口气,在注意到对方的眸光忽然凛冽的那一刻,即刻滞住呼吸。

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几乎是在同时,榻上的两道身影一个躲去了墙角隐蔽处,一个扑向窗口,猛地将窗扇关上。

从门扇上映出的身影还未停下,便亟亟道:“公子出事了。”

莺时闻言转身,正要去给随玉开门,视线扫到墙角中的云辛,她却不敢动了。

房外随玉不见回应,叩门道:“小姐听见奴婢说的了吗?”

眼看随玉要直接推门进来,莺时再顾不上云辛是不是会对自己出手,即刻迎去门前。

开了门,莺时直接跨过门槛出去,顺手带上房门,问随玉道:“文初怎么了?”

随玉此时顾不上留心莺时过于慌乱的神情,脸色沉沉,道:“薛沅说一定要见到小姐才能详说。”

莺时拉起随玉往外园走去,道:“走吧。”

先是云辛突然闯入自己房中,再有殷旭出事的消息传来,莺时心中早就乱了,却不敢表露,只在去见薛沅的路上尽快平静下来。

随玉看莺时心神不宁,只以为她在担心殷旭,道:“等见了薛沅,小姐不用理会他。奴婢与他交涉,小姐只管看着就好。”

“他要见的是我,必然会与我说话,我只敷衍他就是了。”莺时道。

二人正边走边说,方享半道追了上来,知道薛沅来者不善,他叮嘱莺时道:“凡事听随玉的,免得薛沅有心设计,你心思单纯着了他的道,被他拿去利用了对文初不利。”

见随玉和方享都如此郑重,莺时心头更加惴惴不安,点头应了方享,又问道:“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去?”

随玉知道方享不宜出现,推了推莺时道:“先去问清楚公子究竟怎么了才是。”

莺时再不敢耽搁,匆忙去见了薛沅。

待到厅中,莺时见到薛沅,他仍是白日里那身靛青衫子,只是换了头冠,看来正式了一些。

见殷旭身边藏了这样一个姝丽曼妍的女子,薛沅嘴角透出几分玩味,可渐渐地,在莺时身上逡巡的目光又变得充满探究与古怪起来。

随玉对薛沅成见颇深,挡在莺时面前,道:“我家小姐已至,薛校令可以说了。”

薛沅目光越过随玉,只看着莺时道:“殷旭之事自然要与他亲近之人说,随玉姑娘可听得?”

薛沅傲慢,随玉却不退让,道:“薛校令趁我家公子赴侯爷之邀,约见府上女眷,传出去未必好听。还是由奴婢在旁做个人证,到时真有人要问罪,奴婢也好帮薛校令证明清白。”

薛沅知道随玉忠心护主,这侍女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如今被她下了面子也只能强撑着,振袖道:“殷旭在侯爷宴上遇刺……”

感觉到身后的莺时将要按捺不住,随玉抢先开口道:“我家公子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薛沅看出随玉有意护着莺时,如今只充耳不闻似的,定定看着莺时。

随玉道:“薛校令不说,奴婢大可去侯爷府上寻人,横竖以下犯上受罚,但为家主之故,侯爷总不至于跟一个奴婢计较。”

随玉不卑不亢反生相逼之态早令薛沅暗恨,此时盯着那侍女的目光亦是毒如蛇蝎,微微眯着双眼,道:“果真是殷旭手底下教出来的奴婢,跟主家一样的狼猛蜂毒。”

薛沅从不掩饰对殷旭的厌恶,此时对着殷府的奴婢,还是过去殷旭的贴身侍婢,便更是毫不收敛。

“朝中官员都是薛校令这般颐指气使,恶声恶气?”莺时质问道。

莺时这一句满是怒意,落在薛沅耳中仿佛晴天霹雳,惊得他脸色大变,不由上前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薛沅被触了官威逆鳞也怒,但这反问里却有答非所问的惊惑,若非随玉拦着,他大抵能直接擒住莺时。

随玉完全将莺时护在身后,不惧薛沅逼迫,神情坚定道:“薛校令若是不肯回答奴婢的问题,那奴婢亲自去侯爷府上,这就送客。”

随玉眼中迸发的敌意令薛沅很是不爽,但他此时的注意都在莺时身上,只问她道:“小姐看是殷旭亲近之人,我与你说便是。”

薛沅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冷冷扫了随玉一眼,与莺时道:“殷旭左臂中了一箭,如今被留在侯爷别院中养伤,所以他伤势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多谢薛校令,此时天色已晚,我家公子不在府上,不便多留外客。”随玉侧身让道,不多看薛沅一眼,“薛校令,请吧。”

薛沅却不走,继续对莺时道:“白日在荷送十里湖边,小姐大约未留意,当时侯府的郑小姐也在场,因着殷旭驳了郑小姐的面子,她发了好大一通火。如今人就在她手里,她与殷旭的关系,小姐不想知道吗?”

“我家公子……”

随玉方才开口,莺时却拦住她,摇了摇头。

薛沅眼看着从随玉身后走出的这道玲珑倩影,娇柔清媚,即便是在郢都城中都少有与之媲美的容貌。

也正是玉软花柔之姿,蓦地让薛沅想起一个人。

他再多看莺时两眼,更是越看越像,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莺时不知薛沅所想,因着随玉和殷旭先前同她说过的薛沅过往,再加上如今亲眼所见,她很是不喜欢这看来清俊风雅的少府校令。

莺时蹙起眉头,道:“文初之事自有他坦白,薛校令背后饶舌,非君子所为。”

调冷质温的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原该是责怪薛沅之语,却令他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似笑非笑,就连目光都格外古怪。

莺时见他忽然抬手,防备之心顿起,忙后退一步,却见他只是朝自己拱手,又实在不解其意。

薛沅道:“一家之言何足以信,且还是不好启齿的关系,小姐只听殷旭一人说必不得见全貌,可别偏听偏信才是。”

“不信文初,难道信薛校令趁夜入府,多嘴家主,恫吓奴婢,还妄图挑唆不成?”莺时看久了薛沅不怀好意的模样,她越发讨厌,便懒得再装下去,当场数了他的罪状,半分面子都不给。

分明是个看来娇美柔软的女子,说话却这般不留余地,自是气得薛沅一张脸发青,又不好在殷旭府上动手,只恨恨盯着她,心中又有了其他打算。

暗道今晚还算不虚此行,薛沅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告辞。

随玉未免他再生枝节,亲自送他离开别院,走前让莺时先回去休息。

莺时还未从顶撞薛沅的情绪中彻底缓过神,却见方享几乎跟在随玉后头追了出去,她再想起云辛,当即往住处去。

一口气跑到自己房外,莺时正要推门却又顿住动作。

如果只是素未谋面的云辛忽然出现,莺时本不会有太多顾虑,但一想到自己的影卫很可能就是在郢都城外遇见的那个少年,她又不由得犹豫起来。

莺时正在迟疑,房门忽然打开,她还未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手腕便被扣住,随后一股不容她反抗的力道拉着她不知要去何处。

云辛的速度太快,莺时为了跟上她只能提着裙角努力在他身后跑着,好在别院的家奴不多,云辛又特意绕开了旁人,待终于停下,她才发现竟是到了方享住的园子外。

莺时只听得园子里似乎有人争执的声音,但因隔得还有些远,她听不清,只依稀辨认得出一男一女。

云辛示意莺时噤声,带她摸入一旁的阴影中,朝着那声音靠近过去。

待能听清那是方享和随玉的声音时,莺时忽地又被云辛捂住口鼻,身体被卸了力,只能软在那黑衣少年怀里,动弹不得。

“听。”云辛的声音短促,沉冷带着杀意。

莺时此刻是俎上鱼肉,无法也不敢反抗云辛,只得老实听着墙影之外,那正发生在廊灯烛火下的争执。

“不能再让她留在公子身边,等公子回来,我要带她回栎邑。”随玉听来还算平静的语调中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固执,正是她情绪上涌才有的反应。

“文初愿意将她带在身边,便是做好了准备。你此时要带她走,文初哪能答应?”方享反问道,“况且,文初已等了两年,你以为他还会再等下去吗?”

“过去两年不是过得平平安安?公子究竟是哪里犯了糊涂,偏要带她在身边。再这样下去,当真得罪了郑渔卿就是得罪了武安侯,那公子辛苦得来的一切就都可能没有了。”随玉开始无法掩饰内心的激愤,质问之声更是坚定愤慨。

面对随玉的义愤填膺,方享只是莫可奈何地叹道:“他过去或许还在乎,但从他答应带莺时进郢都,他便不在乎了。随玉,我知你是为文初好,但如果真逼急了他……”

四下因方享寥落无奈的叹息变得死寂,一切仿佛因此凝固。

那在晚风依然烧着的烛火轻微地扑动,烛光闪烁的一瞬间,莺时好像想起了许多事,却只是走马观花,在脑海中闪过片刻便消失了。

失神之际,莺时似是听见方享顾忌深重地说道:“没人能拦住一个疯子,你我不可,莺时也未必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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