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和昨天的电闪雷鸣不同,宜市今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天空好看得像幅写意的淡彩画。
温昭尔早起去学校办理毕业的一些手续,刚走进院里就迎面撞上系里老师。
“丁老师。”
丁倩正在低头回消息,手上挎着个文件袋,闻声抬头,看到温昭尔,脚步停住,“昭尔啊,我正找你呢,宜芭的那个申请表你怎么还没交?待会那边老师就要过来取了,”她有些责备地道:“这么大的事你这孩子怎么给忘了?我这好像还有张空表,你赶紧趁现在填一下。”
说完丁倩便去翻手上的文件袋。
宜芭全称宜市芭蕾舞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芭蕾舞团,每次巡演基本座无虚席,团内的舞蹈演员各个超群拔类,这就注定了进这个团的门槛一点是高到离谱。
简单一句话就是能考上的都属于天选之子,百里挑一的芭蕾舞演员。
不过看名字就能看出来,舞院和宜芭跟关系不一般,所以宜芭每年都会给舞院几个可以免考直接进舞团的名额,也不多,一两个,一般都由毕业前最后几次考试的综合成绩排名定。
因此每年毕业前那段时间,整个芭蕾舞系为抢这个名额背地里争得阴里阳里的。
听说原来更严重,直到去年出了件事——
大概率会被保送的那位考试前一天从浴室洗澡出来滑了一跤,自己不小心崴了脚踝,结果非说是舍友为了抢名额,故意在门口倒了肥皂水,还去社交网站上发文控诉人家,然后事情越发酵越大,到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那一届进宜芭的名额直接取消。
其实这种事都快成为系里的“保留节目”了,系里老师对此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么多年下来估计也烦了,索性杀鸡儆猴一届,到了温昭尔这届,大家果然都收敛多了,至少还能维持面上的和和气气。
温昭尔本来也打算跟丁倩说这事,她来的路上组织了挺久的措辞,这会见丁倩低头翻找文件袋的模样,不知为何,有些哽住,她吸了吸气,才出声:“丁老师,我不打算去宜芭了,您把这张申请表给别人吧。”
“你不想去了?”丁倩抬起头,震惊又纳闷地看着她:“怎么了,怎么就突然不想去了?”
“我接了份别的工作……”
“什么工作让你连宜芭都不去了?”丁倩很不理解,似是想到什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昭尔啊,你不要是被人骗去传销了吧?!”
温昭尔:“……”
温昭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沈诚粦那边还没定下来,但宜芭她是真去不了。
--
等跟丁倩说完名额的事,温昭尔到教务处办理毕业手续,一切都办理妥当后,她回了宿舍,上次还有些行李没能一次性搬完,她打算整理下,趁这次全部搬走。
刚走到宿舍门口,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了出来,吴思思看到她,眼睛一亮,扑了上去:“啊啊啊昭尔!丁老师真让我去填申请表了!!!我的天,我感觉跟天上砸馅饼,不对!应该是砸彩票,啊啊啊啊我中彩票可能都不会这么高兴!”
她双手搭在温昭尔肩膀的位置,使劲地晃着,明显一副兴奋过头的模样。
昨晚吴思思就收到温昭尔给她发的消息,消息里温昭尔告诉她说自己不打算去宜芭了,然后让她明天记得待在学校,注意看手机,说按顺位丁老师很可能会把名额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做梦,虽然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温昭尔被她摇得眼冒金星,举起手按住人:“好了好了,我有点晕了。”
“哦!”吴思思忙不迭松开手,但激动的心情还是难以平息下来,过了会才疑惑地眨巴眨巴眼问:“对了昭尔,你真不去宜芭了啊,为什么啊?”
不怪吴思思好奇,基本每个知道她放弃保送名额的人,都问过温昭尔这个问题,但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所以她每次只能假装不经意地岔开话题。
温昭尔随口道:“你不去填申请表了?”
“啊对!”吴思思立马被转移注意力,猛地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对她遥遥喊道:“那我先去填表了,改天请你吃饭么么么!”
走廊尽头吴思思奔跑的背影兴奋又雀跃,不知道的估计真会以为她中彩票了。
莫名地,温昭尔脑子里闪过刚刚丁倩离开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好像很遗憾又很惋惜。
……
宿舍这会空无一人,舍友们行李早就搬得差不多了,平日里不大的六人间这么看着还挺空旷。
温昭尔刚走到自己书桌前,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江源东的电话。
温昭尔接起来。
那头先开口,很谦润的声音:“昭尔,你在家吗?昨天我回海城,阿姨让我带了点东西给你,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江源东口中的阿姨便是温昭尔妈妈梁绮芝,江源东父亲和梁绮芝是老同学,两家人在海城的房子刚好上下楼,自从六年前温昭尔爸爸去世后梁绮芝一直有点抑郁,这两年也是在江源东父亲的观照下才渐渐走出来。
起初温昭尔一直当江父是个熟识的叔叔,直到某一天,江父突然请她和梁绮芝吃饭,江源东当时也在,然后在饭桌上,两人很自然地公布了在一起的消息,温昭尔当下确实反应了会,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江父的存在,只是偶尔回海城的时候还是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而江源东似乎特别顺畅地就适应这种关系,每次回海城都会特地去看望梁绮芝,对她也跟对待自己妹妹一样。
温昭尔知道梁绮芝最近喜欢上自己做点养生花茶,估计让江源东带的就是这个,她回:“我来学校搬点东西,不在家里,东西先放你那吧,我有空再过去拿。”
“搬东西?”江源东自己找了重点:“你今天搬宿舍吗?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现在过去找你。”
每次面对江源东过分的热情,温昭尔都有些无措,忙说:“宿舍前几天就搬好了,这次就来拿些书,源东哥不用麻烦你了。”
“没事,”江源东笑道:“我正好快开到你学校门口了,你待会就在校门口那等我,别跑去挤地铁了。”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温昭尔低头看了眼通话结束的页面,事已至此,也没过多纠结,把手机放一旁,开始整理起书架。
里面有一些是当书模时候杂志寄来的样刊,虽然没有看,但她每本都保存下来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一小摞,温昭尔拿了个纸箱,一本本往里放,突然,在一众小清新封面的杂志中,瞥见有个不一样的封面。
外观黄旧,上头的字体也有些褪白,不难看出有些年头了,温昭尔愣了愣,这好像是她高一那会考级用的教材?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留着。
刚拿起来随手翻了两页,有什么从书页里掉了出去,温昭尔低下头看了眼,瞬时呆住。
面前,灰白色的地砖上,静静躺着一枚塑封过的银杏叶,仔细看上头还有几笔图案。
她反应了会,在想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
应该是高一下学期那会,学校开展什么环境教育,为了让全校师生自发捡叶子,美名其曰举办了一个自制标本书签的活动。
不知道谁第一个起的头,大家都有样学样地一股脑往上面写东西,写什么的都有,最出名的是隔壁班一对缺心眼的小情侣,在上头写了对方的名字,还各自画了半个粉红的小爱心,然后当场被他们班主任抓包早恋。
这其实就是个课外活动,但温昭尔那会不知道怎么的,有点较真上了,还挺认真地在想要写些什么,结果越想越纠结,连下课脑子里也是这件事。
周聿本来是要给她讲题的,见她一直是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是看不过去了,抓了根笔递到她手里,“不知道写什么,画总会吧,随便画两笔,想到什么画什么。”
温昭尔看他一眼,莫名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于是思忖了下,很自然地在上头画了个跳舞的小人,然后想起过几天要芭蕾考级,为了保佑考级顺利,又添了个颗小流星。
结果画完,周聿盯着银杏叶看了好半天,“这条黑线是你手误?”
“……”温昭尔:“流星不都是这么画的吗?”
听她解释完,周聿似乎更惊奇了:“画流星干嘛,许愿?”
温昭尔点头。
“你许愿都跟流星许的?”
温昭尔再次纳闷点头:“不然跟你许吗?”
“不行么?”被他轻飘飘地反问。
温昭尔一愣。
然后就见他拿着笔随手在银杏叶上那跳舞的小人旁边画了个圈,边画一边慢悠悠道:“这颗星球,就叫它z星吧,你下次许愿的时候呢,试试跟他许,不一定没流星灵。”
……
温昭尔蹲在地上好半响,回过神后默不作声地捡起银杏叶把它重新夹进那本考级教材里,然后一并装入箱子。
全部收拾好后,她抱着小纸箱从宿舍出来,大概是因为今天正好周末,天气也不错,一路上碰见不少约会的小情侣。
快走到校门时,迎面走来的一女生,正激动地冲她男朋友说:“那男生真的好帅啊!”
她男朋友明显不乐意了,“你就看到个侧脸就知道人家帅了?”
“帅哥是看感觉的好不好,侧脸那么绝,正脸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啊,况且他那张侧脸那么有帅哥氛围!”女生花痴得有理有据。
“哦,那你找他做男朋友去吧,”男生挺没所谓地回,说着还抽空往温昭尔的方向瞥了眼,很快收回继续道:“正好我也挺想开他那辆布加迪的,你到时候让他借我开开。”
“你什么意思,合着在你心里我还没辆车重要是吧!”
“这怎么说,主要分车,你肯定比大众重要,但跟布加迪比的话,还是差点。”后头传来毫无求生欲的回复。
温昭尔无意地听完了墙角,忽然有点想知道那辆比女朋友还重要的布加迪到底长什么样,正想着,结果一出校门就见着了。
主要是这辆超跑实在是长得有点张扬,即使停在舞院门口一众豪车前,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过温昭尔对车没有什么概念,虽然面前这辆跑车很炫酷,但她看到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收回目光前瞥见驾驶座上那个侧脸。
有点眼熟。
她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因为那人是低着头的,似乎在玩手机,只露出半张侧脸,结果下一秒,周聿突然抬起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两道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直直撞上,温昭尔心口处条件反射地跳了下,抱着纸箱的力道都紧了些。
周聿坐在车里,可能是阳光有些刺,他微微眯起眼,就这么靠着椅背看向她,日光落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金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清俊又冷淡。
确实很帅。
很有氛围。
“昭尔。”江源东下车走过来,他刚刚在车上便瞧见人了,这会见她定定站着,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先是瞥见了那辆深灰色的跑车,下一秒就跟人车主四目相对了。
特别神奇,好像一种男人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江源东几乎是对视的一刹那,就从那道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读出了压迫感。
于是他下意识侧了侧身子,挡在温昭尔面前,挡住了那道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眼神。
周聿坐车里,对他这动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连姿势都没换,依旧是看着那个方向,但整个人有点置身事外的意思,像毫无波澜地看戏般,看着那男人接过温昭尔怀里的纸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那辆大奔,看着大奔留下一地尾气……
良久,他才淡淡收回目光,单手把着方向盘,食指无意识地在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他没想到温昭尔最后还是考来了宜市,考来了舞院。
还在这里交了男朋友。
所以昨天看都不敢看他就因为这个?
不知想到什么,周聿摇摇头淡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