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辈分问题

“当时我一声惊呼，有人在海里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万叶小哥操起绳子飞跃栏杆，犹如蛟龙入海，游得跟鱼一样快，眨眼间就到了你身边，然后左手一个荻右手一个衷，高喝一声接住，胳膊用力一抡，这两个孩子便直冲云霄随后落下，被北斗大姐接住，紧接着他又迅速将你绑在身上，深吸口气，足下发力，踢水而出，纵身直上，稳稳当当地落在船上……”

终于等到芙蓉中途停下来喝口水，暂停了她绘声绘色的故事，瑟瑟麻木地鼓掌。

如果这是她第一遍听到这个故事，她一定会惊叹当初万叶救她的时候在众人眼里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如果这是她第一遍听。

银杏走过来没好气地拍了拍芙蓉的肩膀，“差不多得了，你们不忙我们可忙。”

芙蓉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看我，说着说着就忘了，你忙你的，我在旁边坐着就成。”

瑟瑟手下重新拾起了捣药杵，继续捣药的活计，听芙蓉这么说，她轻轻摇了摇头，温顺地微笑，“谢谢你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竟然那么惊心动魄，之后得想想怎么向万叶道谢呢。”

瑟瑟长得好看，尽管因为刚刚被从海上捞上来又没什么滋补的办法而显得脸色略微苍白，但这并不使她的相貌失色，反而更添了几分弱不禁风的缥缈脆弱，如果不是传开了这是万叶喜欢了好几年的姑娘，哪怕她身边还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全船队上下好几个正值年轻的小伙子都要展开热烈的追求计划了。如此美人朝着自己这么一笑，饶是芙蓉都不由得脸一红，疯狂在心底里反复默念“我的身心都是属于北斗大人的”“我的身心都是属于北斗大人的”……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想起还有点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芙蓉做事就是风风火火的，你不要介意。”银杏望着夺门而出的身影无语片刻，才摇摇头，坐到了瑟瑟的对面，开始在阳光下分拣药材，“也亏得你耐得住，同一个故事听了四五遍了吧。”

瑟瑟眨眨眼，“还好。”

“万叶把你从海底捞上来这场面，听他们一说可真是笑死我了，他们怎么这么能胡编乱造呢，”银杏笑吟吟道，“不过当时万叶带着你来找我那架势确实令我印象深刻。”

瑟瑟当然知道，船员们已经对她说了不下五遍了。

不等她客气点什么，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银杏小姐，瑟瑟，北斗大姐说明天就要到孤云阁休整了，你们记得提前收拾好东西，另外今天最后一次捕鱼，晚上在甲板上举办烧烤大会。”

是万叶，他的声音在船上这么多人里极具辨识度，温文尔雅又不失清越明朗，听他不紧不慢地说话很容易让人想起在渔船上刮过的微风，看到的明月，又或者是琳过的蒙蒙细雨。

瑟瑟一个恍惚，突然周身的场景发生了变化，她本该坐在死兆星号的船舱里，而此时却跪坐在繁茂的樱花树下，穿着复杂厚重的衣裙，捧了一杯茶，她的视线落在了茶杯里，漂浮的花瓣在水面悠悠地晃。

“很抱歉叨扰您了。”声音传来，她才察觉到对面是有人的，抬起视线便和对面的少年碰了个正着，对方无措地眨了眨眼睛，还是勉强保持着与她对视，但瑟瑟看到他藏在奶白色发丝下的耳朵无声无息地变红了。

说是个少年还有些勉强，大概比衷和荻再大一些的样子，还是叫孩子更合适一点。

“你很有趣……”瑟瑟听到她自己缓缓开口，声音略微低哑，带着说不出的倦意，“无论是声音还是相貌，嗯，还有对自然的向往。”

声音……她迟钝地想到，对了，她在和隔壁的孩子说话，荻和衷在学堂，难得她想出门走一趟买些吃的，正遇到了隔壁的人家被上门催债，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孩子袖手看着，面色不虞，衣服上还绣着隔壁这家的家徽，她便隐晦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先进来避一避。

她大概知道一些，同她所住的这座住宅的原主差不多，隔壁家昔日同为稻妻贵胄，叱咤一时，只可惜这座房子的原主早已殒命他乡，家境败落多时，她带着荻和衷过来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余尘埃，而隔壁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还有一些僮仆婢女撑着做做样子，但也只是这样了。

那孩子显然也不愿意多事，顺从地走了过来，在她抬手压在他肩膀上遮住家徽的时候只是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便放松下来，于是他们装作是一对母子，气氛融洽地路过看起来穷凶极恶的讨债人，回到了她的家。

瑟瑟才想起来，这孩子刚做完礼节性质的自我介绍，叫做万叶，枫原万叶，她的回答好像有些没头没脑的……她苦恼了一下，随即朝将其抛之脑后，而是把买回来的和果子以及水果往万叶的方向推了推，“是荻很爱吃的，你要试试吗？”

风徐徐吹来，摇动着樱花树，花瓣像雪一样落下，瑟瑟闻到一股很淡但是又难以忽略的香气，她仰起头看了看树，那并不是花的香气，也就是说，这孩子已经有了很强烈的愿望……

“你要听一听吗，我所经历过的自然，海的另一边的陆地上的世界，山，或者海，嗯……或者仅仅是终年不化的积雪？”瑟瑟突兀地问他，并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她只是想要满足他对外界的向往罢了。

“……瑟瑟？”

瑟瑟回过神来，银杏揶揄着朝她笑，起身把房门打开，“万叶，有事进来说吧，我去外面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万叶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包东西递给她，“瑟瑟，后勤那边发的水果，我把你的份也带过来了。”

瑟瑟默不作声地接过，她手上持了一点力气，才不至于像第一次一样胳膊被有一定重量的水果直接拉下去。

“你又把你的份放到里面来了？”瑟瑟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其实不用的，我和他们完全够的。”

“我不要紧，荻和衷还是小孩子吧，而且你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好。”万叶笑得风轻云淡，“不必和我客套这些，在船上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瑟瑟当然知道，渔船的人若过久地离开陆地又不吃些新鲜的果子和菜，会得一种怪病，久了就会死掉的。依她这几天和万叶相处的经历来看，如果劝万叶收回去，他只会当作耳旁风听一听。

她从中挑出一个橘子，还带着刺痛指尖的寒意，看样子是刚刚解冻的，新鲜是真的新鲜，她用修剪得相当完美甚至还点缀了樱花图案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把橘子皮剥下来，白色的丝络也一点不落地撕掉，才掰下来一瓣，不容拒绝地直接递到了万叶嘴边。

万叶偶尔也会恨他的嗅觉过于灵敏，比如现在。独属于女性的香气混杂着药材的苦涩与橘子的清香源源不断地往鼻子里钻，他僵硬地张开嘴巴，接受着瑟瑟一瓣一瓣的投喂，偶尔感受着瑟瑟冰凉的指尖戳弄到唇瓣上的柔软。

她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动作怎么样，神色专注又认真，单纯只是在让他把这些水果吃下去而已，哪怕他今年已经十八岁，在瑟瑟的眼里说不定和爱撒娇的荻或者虽然喜欢装成大人模样却在一些地方仍旧像是稚子心态的衷差不多。

想到这里，万叶紧张到连呼吸都不由得放缓的心情突然又跌入谷底。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经历过这种令人手足无措的时刻。

漫长的沉默后，万叶抬手握住瑟瑟的手指，有些苦恼地笑着，“瑟瑟，我不能再吃了，晚上还有烧烤大会呢。”

“唔，好吧。”瑟瑟点点头，抽回了自己的手，她舔了舔唇，“是不是该说多谢款待呢？”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离开了这么多年，我的手艺精进了很多，希望可以让你满意。”万叶想起了瑟瑟第一次与他对话的时候，面对着好吃的不得了，在城里相当有名的和果子，她无动于衷地推给了他，选择喝手里的茶……瑟瑟似乎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她却有一手令人垂涎欲滴的好手艺。

“晚上我会来找你的，不要接受别人的邀请可以吗？”他这样问道。

因为万叶的话，瑟瑟回去后哪里也没去，尽管无聊到开始给排排坐的荻和衷一人一口喂水果。

“啊——”荻乖乖张开嘴巴，然后一口把橘子瓣以及瑟瑟的指尖包到嘴巴里，等到瑟瑟抽出手指后衷拿出一块小手帕细心得包住之间开始用力擦，荻委屈地鼓着脸颊，“我是在帮瑟瑟消毒呀！瑟瑟下午就是用这个手指喂万叶的！”

衷瞟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叫万叶叔叔呢？”瑟瑟纠结地问，荻叫她瑟瑟而不是娘亲就算了，他叫北斗或者银杏都是乖乖叫阿姨，结果遇到万叶就是直呼姓名，连衷也是，哪怕万叶不计较她也觉得有些别扭。

“为什么要叫呢？”荻理直气壮，“叫万叶叔叔的话，他不就和瑟瑟你一个辈分了吗？”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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