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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章 吴王赐婚

江南五月,暖风醉人,吴王大宴群臣。

徐望坐在殿内一侧,在距离吴王最近的位置,徐治颢陪着赵辛然坐在中间靠后位置。觥筹交错,几轮下来,似乎不少人已有醉意,之前交错的杯影逐渐暗淡下来,气氛也骤然变得冷峻。

赵辛然静静坐着,在一干王公贵族家的女儿面前,虽然她毫不逊色,但还是略显拘谨。徐治颢几次回头望着她,怕她孤单,陪她闲聊几句。

在来南吴的一年时间里,赵辛然感受到了他柔情似水的一面,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毫无保留地照顾她、陪伴她,却从不在意她和李继存的过往。在徐治颢的细心照料下,自己的身心逐渐好起来了,她似乎已经从痛失所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然而却依然未曾接纳他。

“启禀陛下,我们席上有名震天下的才子徐治颢徐公子,还有人尽皆知的汴郡名伶赵辛然姑娘,”宴会深入,一个大臣突然起身,“不如让徐公子为我们填词,让赵姑娘以琵琶为众人演奏一曲如何?”

“当然好了,只是不知道徐公子和赵姑娘是否愿意呢?”吴王兴致很高。

众人齐声喝彩,只有徐治颢感觉到了赵辛然脸上的不悦。且不说伶人的身份本身就低微,实际上,李继存死后,她已下尽决心再不登台唱戏,私下也不弹唱任何曲子。但如今吴王要听,如若她拒绝,想必徐治颢也会很难办。

“那请陛下差人拿琵琶来。”赵辛然知道徐治颢在注视着自己,但她却没有抬头。

侍者抬上一张桌子,将笔墨、宣纸、琵琶尽数送上殿来。

徐治颢起身,来回几步,他发现,他如今所有的情思皆离不开赵辛然。

“泊船处,望断汴州路。醉饮御剑落红物,衣带飘飘风流树。思卿琉璃目。”他先是当着众人面吟出,而后掀起衣袖,执笔题在宣纸之上,交给赵辛然。

赵辛然一边弹奏着曲子,一边将这首词唱出来。她感受到徐治颢浓浓的情意,这大概是写前年他等待自己从汴郡来南吴时候的场景吧。一向风流潇洒的徐治颢,爱的从来都是饮酒舞剑,却也有望断归路的时候,而所待之人正是自己。她不觉感动不已。

“所待之人不会就是汴郡来的赵姑娘吧?”另一个大臣起身,“看来赵姑娘乃是徐公子心仪之人,不如请陛下为徐公子做主吧。”

有人跟着起哄,有人静静等待着吴王的回应,也有人私下窃窃私语。都知道,一代英豪李继存因痴爱戏子而丢掉江山,甚至落了个身死覆灭的下场,而李继存所爱戏子相传就是眼前的这个汴郡名伶。纵然她音如流水、声如和风,四海之内无人能与之想比,可若娶回家,总归不合适。

“残阳日尽,红桌煮茶,梅雨初歇。长风重楼写旖。回首处,倩影**。擦肩重逢独步,竟无语如故。人去后,含窗听蝉,疾风簌簌夜如注。

深情伤意人何处,清池落杨柳醉几度。今夜微醺如旧,羡鸳鸯,浮游顾顾。浅忆初见,无奈长夜清梦乱入。然纵有万千情意,却待何时吐”徐治颢并没有打断节奏,再题一首《雨霖铃》,将所有情思皆表达其中。

赵辛然继续弹奏着,她极力掩盖住内心的波动。可不知不觉已经泪如雨下,她感受到他的恋之深和情之默。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黑白之间,灯花已落。她不敢想象自己配得上如此深情,他们真得爱的是自己吗?她不知,如果有一日自己鬓已星星,此情可否常在?

“我与辛然姑娘两情相悦,恳请陛下赐婚。”赵辛然弹尽,徐治颢突然转身,跪在地上,完全不顾伯父徐望的满脸不悦。

赵辛然双手捂着脸,当着众人面,嚎啕大哭起来。

“赵姑娘是咋了?不愿意吗?”吴王很意外。

“我愿意。”赵辛然赶忙抬起头。

于子非坐船来到了南吴,寻师弟府上而去。赵进由不在家,下人听闻来客是主人师兄,便带着于子非入府。

“这是陛下赠与我家主人的宅院,”下人边走边说,“现在我家主人在吴军中任职,很受器重,几乎每天都很忙。”

当于子非迈入府中的刹那,确实感受到了它的宽阔和大气。如此气派的宅邸怎会赠与一个汴郡逃难而来的人?纵然真如传言,徐公子有意于萧瑾心,可顶多施以钱财,好生照料他们,南吴朝庭并无重用赵进由的必要,那吴王怎会器重这样一个人呢?林婉假死,赵辛然回汴郡,汴郡兵变,李继存率兵平叛,于子非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颤。

“大伯是来看我的吗,”赵默涵赶忙从屋里走出来,“遥远的草原到这里,一路肯定很辛苦吧。”

“涵儿,还适应这江南气候吧,”于子非笑着问道,“我这一把年纪,赶在入土之前也有幸来此一遭。”

“大伯,胡说啥,”赵默涵搀着于子非进屋,“你和我爹都会长命百岁的。”

“默涵,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于子非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年纪也不小了,没考虑婚嫁的问题吗?毕竟,江南盛产才子,可要抓紧哦。”

“我与爹爹相依为命挺好的,母亲不在了,我总要陪着爹爹,”赵默涵笑着说,“何况还有辛然姐姐,我们一起长大,虽然比我年长几岁,不过我们真得是好姐妹。”

“我知道你内心善良,”于子非突然语气一转,也看不惯那些害人的阴谋。可有时候现实总是这么残酷,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心平气和地接受。”

“大伯是啥意思?”赵默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是不是话中有话?”

“大伯胡言乱语,”于子非赶忙解释,“年纪大了,想到啥说啥,别跟我这一把年纪的人一样。”

夜晚到来,窗外传来聒噪的蝉鸣,屋内一盏油灯,两个身影。

赵默涵藏在窗外,她用手指捅破窗纸,悄悄望去,看见父亲和大伯二人坐在桌前,分别捧着茶杯却又不喝。白天,她就觉得大伯的话很奇怪,因而忍不住好奇,前来偷听一下二人谈话。

“师兄,两年未见了,不知为何突然造访?”其实赵进由心里是有数的,师兄再次找到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

“我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你信吗?“于子非表情严肃。

“当然信啊,”赵进由满脸陪笑,“师兄关心我,我是知道的。”

“张明仲在南吴吧,”于子非话题一转,“他真是个神医,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听到这里,赵进由内心一惊,难道师兄知道些什么?

“我见过婉儿了,她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害的,”于子非将茶杯放回桌上,“这一路我都在想,这中间是咋回事?现在差不多都想通了,于是来找师弟求证一下。”

“我不知师兄在说啥?”赵进由矢口否认。

“你还要装糊涂吗?”于子非站起来,“婉儿假死,目的就是让瑾心回汴郡,此时配合汴郡兵变,李继存为了瑾心的安全,不顾危险率兵出万江,这看似都是巧合,实则都是刻意安排的,这是你和石恒的杰作吧。”

“师兄果然厉害,居然被你看穿了,”赵进由背过身去,“太多人想让李继存死了,我也只是帮个忙而已。”

“我还没说完,”于子非接着说,“你说得太多人当然不止这些,我来南吴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想杀李继存的人应该还包括吴主,否则南吴不可能恰巧在汴郡兵变时在边境用兵,你那时已在为南吴朝廷效力。我想是徐治颢引荐你的吧,当然徐治颢可能只是出于爱慕瑾心,方才格外关照你。现在想来,实际石恒从来就没打算真得找到瑾心,他放纵我们在他眼皮底下离开,都是刻意而为的,这是合作的条件之一。”

“唉,还是没能逃过师兄的法眼,”赵进由坐下来,“但李继存已经死了,我如今深受吴主信任,辛然也就要和徐公子大婚了,石恒也帮助李在元当上了皇帝,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史书将给出定论。”

“什么定论?”于子非语气变得凶狠起来。

“李继存是因为宠幸伶人、任用奸臣,方才导致民怨沸腾、众叛亲离,以至最终被乱军杀死,”赵进由提高声调,摊开双手,“这与你我又何干?”

“可你心里没有一丝悔恨吗?”于子非冷笑,“原来你们连史书怎么写都想好了。”

“我半辈子的心血,都因为他李继存的出现灰飞烟灭,他不该死吗?”赵进由越说越激动,“当年在靖源驿,如果不是我暗中救他一命,他早已死于朱奎手中了,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于子非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你知道张明仲在哪吧?”于子非问他。

“我当然知道,”赵进由担心,“你找他干嘛?”

“放心吧,我不会对他不利,只是找他求证一些事。”于子非给出保证。

窗外,赵默涵听到了这一切,她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这样一个巨大的陷阱,而用来吸引猎物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林婉和姐姐赵辛然。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真得生无可恋,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世道,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坏人!

晚风吹过,赵默涵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她目光呆滞,脚步迟缓。走着走着,竟发现姐姐赵辛然在前面,面朝着自己。

“默涵,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刚刚迈入府门的赵辛然看着精神萎靡的默涵,立马赶上去扶住她。

“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没想到,赵默涵直接倒在她的怀里,痛哭起来,“比起他们,徐公子还能算半个好人。”

“你这是咋了?”赵辛然摸了摸她的头,似乎没有发热,“说啥糊涂话呢。”

“姐夫是被他们杀死的,”赵默涵哭泣着,“我不能说,会影响你和徐公子的感情的。”

“你说谁?究竟咋回事?”赵辛然把她扶进房间。

赵默涵精神恍惚,在这种状态下,她没有忍住,将刚才所听尽数道出。

还没等她说完,赵辛然突然泪如泉涌。自己被叔父利用了半生,没想到最后也没放过自己,他赌到,李继存因为自己身在汴郡,必然丧失理智敢于孤军来袭,这个傻小子终究是因为自己被害了。

她同样难以接受,那风度翩翩、如同兄长、让他一直敬佩有加的徐治颢竟也是帮凶之一。而自己还要嫁给他,这是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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