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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两个野心家

李继存一行人尚在半路,便已听说父亲已重回安州,邹德海将军带兵进抵潞阳。这真是好消息,之前还在担心自己的叔叔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下完全不用操心了。这一路上尽是逃难之人,他们和众人一起越过澜江,踏过无数个河流和村庄,向着河东一路前行。霜寒意,朔风起,他们所带棉衣逐渐抵不住这越来越冷的天气,只好加快速度前进。

叶绮云在马背上瑟瑟发抖,李继存跟在后面,他看在眼里,便把自己的皮衣给她披上,其他的随从又争相要把衣服给李继存穿上。李继存很开心,这一路上没有人掉队,夜间天冷,弟兄们便轮流生火,他很喜欢这种彼此提携的感觉。眼看马上就要到潞阳了,这种急切又不安的心情让他略显局促。他很久没有见到父亲和大哥了,不知现在他们都怎样,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找到回家的感觉。

“快看,是世子,快叫头人。”城上的守军一边放下吊桥,一边去禀告李淄坐。

李继存刚进城,父亲和大哥,还有其他几个将领也提马赶来了。

“小子,看来这兵荒马乱的,你毫无畏惧啊,”李淄坐此时不知道说啥好,便先夸了几句,“果真是我李淄坐的儿子啊!”

“父亲,存儿肯定又冷又饿,回府再说吧。”李在元对李淄坐说道。

于是,一行人立马回到府上,叶绮云紧紧地跟在李继存的后面。进入堂内,众人落座,生上暖炉,下人上来一壶热茶,叶绮云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儿,但又很茫然不知去哪。

“云儿,在这你就是我的女儿,半个女主人,你还拘谨啥,快去收拾收拾房间。”李淄坐看出了叶绮云的不自在,便对她说道。

“父亲,大哥,我说一下这景阳的情况吧。”一杯茶还未喝完,李继存边急不可待地要汇报自己知晓的前方情况。

“整个关州皆为贼军占据,皇帝已逃入湘州,”李继存说,“各路勤王之军,陆陆续续已就位,但处于各自为战状态,依我看,并不一定是贼军对手。”

“是啊,李思恭和王懋征最近在滋水惨败,数万兵士损失殆尽,倒成全了孟拓这贼将,”李在元把话接过来,“弟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我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李继存犹豫道。

“有何不能说的?”李淄坐立马明白,随即让其他将领退下,只留这父子三人。

“我在帝都所见,恐怕要让父亲失望了。如今皇帝心无天下,一心醉于马球,竟然节度使这种要职也能作为球赛之奖品。朝廷无能臣,皇帝也被宦官江孜操控,耳目闭塞,不知天下疾苦,”李继存越说越激动,“今日天下之豪强,譬如汴郡朱魁、河州王崇光,其心忠于皇室有几何不可知,依我之见,恐怕并无多少,他们在乎的更多是自己的利益。”

李淄坐点点头,附和道:“这个我是赞同的,王崇光自从兵出同光就一直盯着我们,我们不动他就不动,我们动他也不动,而朱魁占了万江也不扩大战果,反倒开始经营起来。”

“依儿子愚见,我军不宜先出兵剿贼,以我河东之实力,配合各路兵马夺回帝都不在话下,只是一旦我军与贼军激战,朱魁、王崇光之流定不安分,甚至可能趁机袭我安州。”

“皇帝尚在,这些封疆大吏尚不会如此嚣张吧”李在元不相信这帮人敢与自己为敌。

“此役之后,即使贼军可灭,恐怕天下也难得太平,”李继存继续说,“流民一日还在,民变便不会消停,何况镇压贼军的各路人马如今都各自招兵买马,而中央无力出钱,又得自筹钱粮,掌握了兵粮,本来藩镇局面就已很严重,如今这般,更是要失控,此后天下恐将呈现诸侯纷争的混乱局面。”

“存儿说得有道理,帝都已经掌控不了四方了,就连我们河东,也算一方诸侯,”李淄坐说到,“但我们沙陀人要牢记皇室之恩宠,没有皇帝封赏,我们还在草原上忍受着饥寒,我们效忠皇帝应当如孝顺父母一般。”

李继存本想说出自己席卷天下的野心,但看父亲说出这番话,自然不敢开口了。但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久矣,在他看来,王朝就如一个旧花瓶,怎么打理也不可能再开出美丽的花了,倒不如彻底打碎它。

“那照二弟所言,虽贼军为明敌,但我们也不得不防这些暗中觊觎我们的邻居了?”李在元问道。

“存儿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患,但各军皆如此考量,又相互掣肘,岂不永无剿灭贼军之日?”李淄坐其实懂这里边的道理,但他向来都以皇帝之事为大。

虽然三人讨论了很久,但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河东大军只好继续驻扎潞阳,静观时局变化。

而在此刻,朱魁的万江行营,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在两个卫兵搀扶下慢吞吞地进来。他自称是朱友镇的好友,自景阳逃来,此人正是江公公的干儿子江睢白。关中大乱之后,他随逃难的人群四处流窜,因为他曾经与朱友镇熟络,因而他决定来万江投奔梁国公朱魁。

“叔父啊,友镇兄死得惨啊,”没想到,江睢白刚一入帐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动作让朱魁都没有料到,他急忙扶起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胖子,并安慰他不要伤心。朱魁虽然早就知道朱友镇是死于皇帝组织的马球比赛,但具体细节还未得知,得知这江睢白是当事人之一,自然欣喜万分,急忙询问这前因后果。江睢白便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朱魁一一道来,只是在关键地方略微修改。他对朱魁说,朱友镇之所以会出意外,罪责都在李继存这儿,李继存由于球技不精,因而比赛中使用盘外招,导致朱友镇的马受惊而摔下,最终遭遇不测。朱魁听罢,心中很是愤怒,河东这对父子,真是冤家对头,早晚要好好算一账。

江睢白这人虽然阴险,但并非是无能之辈,他表面上依附于权势之人,但能总被赏识,绝不仅仅是他溜须拍马的能力,也在于他在很多时候也能发挥出谋划策的作用。江孜时常觉得,虽然自己干儿子不少,即使算上掌控羽林卫的仇灿、掌握安都府的鱼恩,但最有谋略还是这个干儿子,他有纵横天下之才。

自此之后,江睢白便留在朱魁军中。他事事都亲力亲为,很是卖力,还时常给朱魁出个小主意,很受朱魁喜欢。后来一次众将相聚喝酒,酒醉之后,他趁着酒劲,欲拜朱魁为义父,朱魁欣然应允,并为其改名为朱睢白。

腊月以来,雪一场跟着一场,都说瑞雪兆丰年,在平常年头应该是值得庆贺的,然而这一年冬天,对关州的起义军和四面的官军都是极其艰难的,尤其是李淄坐部,河东的军粮从来难以自足,往年都需要自关州、徽州、河州买粮,如今买粮之路已经断绝,而今年收获之际正值战乱,各都州收成也锐减。

然而就在月初,皇帝向天下昭告,无论哪路官军,收复帝都者封王。这诏令一出,各地方的实力派皆加快速度招兵买马,准备随时进军景阳。此时此刻,在最前线的节度使们也是这个想法,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知道,自己即使不封王也相当于一方诸侯,但封王者相当于得到官方的认可,法理上自然压过各部一头。这些人中,梁国公朱魁最为焦急,他祖上因平定嘉中之乱而被封河州汴郡,世袭梁国公,本来就比其他各个节度使要高出一阶,如今他深知自己虽然粮草无虞、士气高昂,但兵力有限,并无力独自收复帝都,反倒是河东李淄坐有这个能力,一旦让其进入景阳,那此后河东的话语分量必然高过自己,更重要的是,晏州与河州诸多小势力很可能倒向李淄坐,就连自己政治上的盟友晏州牧守刘荣焕和河州牧守王崇光也有这种可能。

因此,朱魁一方面假意联络李淄坐,邀其大军南下,共取景阳,另一方面让自己的主力进抵涌关。然而,如何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突破涌关,他也并无好的办法。于是,他召开一个专门的军事会议来讨论这个问题。

“贼军可破涌关,我军亦可,”朱魁的儿子朱友伦说,“贼军绕过涌关正面,我们也可仿效之。”

这个朱友伦是朱魁与正室张氏所生,是正八经的嫡长子,未来梁国公的继承人。这朱魁年轻时候不仅是一个纨绔子弟,还是一个极其好色之人,他当年连自己部下的妻子都不放过,但偏偏在遇到张氏之后,尤其是朱友伦出生之后,他收敛颇多,平常在汴郡府中,家中诸事皆问于张氏。

“恐怕难以复制,”认朱魁为父的朱睢白对关州情况其实比这些人都要熟悉,“我听说贼将钻了涌关防卫的空子,走的汉朝古道。现在敌军防卫涌关,这种漏洞必已被堵死。我倒有三个可行之策。我们可以暗中联络贼军涌关守将,贼军多以穷苦农民出身,可许高官厚禄以策反,此为上策。如若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则还有中策,贼军多为收拢之流民,必派系众多,可施离间之计。当然还有下计,如今澜江已结冰,我军走江南夺取飞凌渡,自飞凌渡踏冰过河即是城下。”

朱魁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关键在于如何实践。这两个想法都是听起来可行,但实行起来并不容易。

“义父,我愿意亲自以使者身份进入城中与敌将谈判,”朱睢白看出朱魁的怀疑,于是主动揽下,“若成功,当为义父立功,若不幸为贼人所害,则当尽忠报国了。”

“无为而求,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精神魂魄,固守不动,乃能内视反听,定志思之太虚,待深来。以观天地开辟,知万物所造化,见阴阳始终,原人事之政理,不出户而知天下,不亏牖而见天道,不见而命,不行而至,是为“道知”,以通神明,应于无方,而神宿矣。”

江瞧白合上书本,微闭双眼,静静回味这鬼谷遗书的每字每句。他读书必挑深夜时分,这样更能体会得当。

一个人的意识和思虑安定,心境才会安详,心境安详,所作所为才会避免出错,保持精神愉悦才能使精神集中,方可谋深计远。

谋深计远,首先需要认识和掌握事物发展变化的可能和趋势,事先采取相应措施,方可知人所不知、见人所不见。

此外,还应当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因为任何事物都有可能向相反方面转化,胜利并非一成不变,一旦发生变化就可能转胜为败、化强为弱,所以在胜利之时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危险和困难,如果谋划不充分就可能会导致失败。

最后,要善于从实际出发开动脑筋,研究对手分析趋势,才能有先见之明,赢得先见之利,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这适应各种变化的各种预计。从而将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尽数考虑,并分别提出几种不同对策,从而保持时时主动,可终立于不败之地。

鬼谷之学,精在顺道,而胜在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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