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凌波湖再见
张钧飞跟着朱魁军重回景阳,但朱魁对其并不信任,倒是在军队暂住万江时他遇见了林姿,就是那个曾经在戏院里侍奉客人的林姑娘。
“林姑娘,你怎么在这万江啊,”张钧飞再一次见到她,还是非常兴奋的,“你不在戏班了吗?这兵荒马乱的,一个人太危险了。”
“嗯,我挺好的,”林姿看见张钧飞,先是有点诧异,然后笑着说,“没想到两年之后我们又见面了。”
“这梁国公的地界还是很安全的,看起来比关中安稳得多。”张钧飞把林姿拉到了街旁一家茶馆里。
“公子,两年没见,成熟不少呢,”林姿端详着张钧飞,“以前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毛头小子。”
“难道现在不是了吗?”张钧飞笑起来,“你喝什么茶?”
“都可以的,”林姿有点不好意思,“一直都是我侍奉别人。”
于是张钧飞随便要了两壶茶,他问林姿:“你在这万江,是否听说过梁国公和晋王的冲突?”
林姿迟疑了一会,他很犹豫自己该不该去正面回答张钧飞,她如果说她不知道,那他必然是不会信的,这火烧靖源驿连几岁的孩童都给编成了顺口溜,她怎么能毫不知情呢?但是如果回答,应该说到什么程度呢?
“林姑娘,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张钧飞看出来她很犹豫。
“不是,不是,”林姿回过神,“我只是一个平常姑娘家,对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都是耳闻而已。我听说,梁国公与李淄坐半夜饮酒,关系甚好,后来是其义子,因为在帝都之中与晋王世子有过节,因而带兵包围了靖源驿,放了一把大火想把李家父子烧死,没想到天降大雨,李家父子死里逃生。”
林姿的描述和张钧飞听到的情况基本一致。朱魁的义子,也就是原来江公公的义子江睢白,如果说真得和李继存有恩怨,那肯定就是马球场上的那次,但那次比赛与其说是二人是主角,倒不如说朱友镇才是主角,若不是之后贼军入关,关中大乱,那朱魁和李淄坐早就可能翻脸了。所以,江睢白既然跟了朱魁,朱魁也必然知道当日情形,所以这靖源驿之火就不可能和他朱魁没关系。
“那这李家父子还真是福大命大,”张钧飞接着问,“但听说晋王手下大将邹德海战死,世子李继存也下落不明,你可听闻这李继存究竟是死是活?”
“这朝廷之上的大官们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了解呢?”林姿说得是实话,她确实不知道,何况是她,连朱魁也不知道这个李继存究竟是生是死。
张钧飞拿起一碗茶,看着林姿有点诺诺的样子,心里顿生一丝难过。这样的姑娘也是很可怜吧,整日给人端茶倒水,还要看客人脸色。
“你在这里还有亲人吗?”张钧飞低下头,语气很温柔,“我带你回帝都吧,跟着大军一起。”
林姿脸上突然泛红了,她不知道张钧飞这话是不是那个意思,她希望是,又不希望是。如他这样的男子愿意与她这样卑微的姑娘表达爱意,于她自己是何等幸福的事。可是自己如此的身份又怎能配得上他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如今这乱世,你一个女子漂泊在外是很危险的,”张钧飞不知道怎么表达,林姿在他心里是占有一席之位的,但似乎又没到那个程度,于是便说到,“没关系的,我现在在朝廷任职,俸禄足够养活好几个人,而我家人都不在帝都了,府中也需要人料理。”
林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还是有些失望的,她原以为他会对她表露情愫,没想到只是邀请她回帝都。在他接触过如此多的男人中,达官贵人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像张钧飞这样彬彬有礼、张弛有度的,还真是不多,她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这种感觉谈不上爱意,但每次当他和自己亲切地说着啥的时候总是很心满意足,也许张钧飞就有这种独特的吸引力吧。
“容我考虑一下吧,过几天给你答复好吗?”林姿以一种婉转的方式回复,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立马答应。
但最终,林姿还是跟随张钧飞一同回到了景阳,并留在他的府宅里,料理各种事务,仿佛一个女主人一般。
皇帝回到景阳之后,默许了梁王朱魁在帝都的驻军,也默许了朱魁对河中地区的控制。此时,朝堂上形成了两派互争的现象,一派是江孜和李思恭的联合,他们背后还有羽林卫、军闻司、安都府等部门以及西北诸州的支持,另一派则是梁王朱魁,他与崔琰、裴庆余等人关系亲密,常常意见一致。如果说之前崔琰等人与江孜紧紧是意见相左,并不会真得翻脸,那如今有了朱奎做靠山,这几人似乎硬气了很多。有时候,对外会表现出相同的利益诉求,比如对付河东李淄坐,而对内则又争权夺利、相互压榨,江孜与李思恭得到帝都各紧要部门的支持,又有王懋征为外援,而朱魁驻军帝都,又控制了几乎半个澜江以北,有兵有钱,双方均不敢轻易撕破脸,反倒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制衡。
晏州以北,凌波湖畔。初夏时分,清风细雨,鸟伴白云,正是一年最为宜人的时候,于子非再次来到了这里。
紧靠凌波湖的黑矶山腰有一座亭子,曾是由数百年前的前朝太守在此修建,曾经是不少地方豪杰饮酒赏景之处,后来随着朝代变迁逐渐被遗弃,直到于子非的师父道己真人路过此山,在这里修道,才出资重建了此亭,不过二十年这里无人照料,此时这个亭子又是破败不堪。当年,自己就是在此接师父去中都,也是在此与师弟师妹相约二十年后重聚。
二十年时光,自己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虽说于子非并爱张扬出头之人,一直以来就是内敛低沉的性格,但二十年的漂泊让他更显老气横生,所以才会时常勾起归隐之心,但又对耶律楚和不能完全放心,还时常想着要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他思索之间,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逐渐变大。于子非望去,远方的沟口一匹骏马驮着一个青衣男子,身披黑色披风,腰间还配着一把宝剑。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于子非还是很容易认出来那就是自己的师弟赵进由。
“看师兄依然安好,我也就放心了。”赵进由将马停在山下,然后沿着小路走上小亭。
“一晃二十载,能再重聚已不容易。”于子非把师弟迎上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进由也衰老许多,他年少时皮肤很白,如今却也肤色渐暗,满是皱褶。他身穿中原人的衣服,连头发也按着中原人的方式盘着。
“师妹呢?”于子非忍不住问道。
“师兄放心,师妹很好,只是还有事务需要打理。”赵进由解释。
“不知师兄是否完成了师父的嘱托?”赵进由没有继续寒暄下去,直入主题。
“耶律楚和在草原上长大,已经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英勇少年,我对得起师父的嘱托,也对得起先帝的信任。”于子非回答。
“就好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赵进由嘀咕。
“能说说这些年你们的情况吗?”于子非接着问道。
赵进由放下佩剑,然后盘腿坐下来。自当年与于子非一别,他与林婉带着萧瑾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隐藏在中都附近,这期间他和林婉的女儿也出生了。直到一年后杜仁回到了晏州,而后他们一家人决定投奔而去,一来中原更安全,而来也希望能让瑾心生活上过得好一点。
却不想后来晏州发生了内乱,杜仁被杀,萧品灵带着儿子也下落不明。这样,他们在晏州也呆不住了,于是就来到了景阳,幸而一次偶然机会得一赵姓老者收留,此人经营着一家戏院,恰好无儿无女,于是就收赵进由为徒。之后,他继承了这家戏院,现在来往于汴郡与帝都间,经营戏院并继续传道。这些年里,他与林婉一方面悉心照料萧瑾心,以报答当年萧长杰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则积极联络各方势力,积蓄力量。
“瑾心现在应该也二十多了吧,要是正常人家应该早嫁人了,”于子非继续问他,“你和婉儿的孩子也长大了吧。”
“谁说不是,可惜瑾心她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十来岁时我就告诉了她的身世,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死的,”赵进由很是无奈,“一个姑娘,很早就背负着这样的仇恨,确实太难为她了,不过她比想象中要成熟、睿智。至于我和婉儿的女儿,不爱书画,唯爱武学,一直跟着婉儿来往于江宁、汴郡、建章等地,一直在学习剑法,现在也有一点造诣了。”
赵进由并没有将自己的所有经历全数详细说给于子非听,只是大概叙说了一下,虽说师兄是自己人,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师兄有一部分目标是不一致的,他这些年的谋划绝不仅仅是要报答耶律洵和萧长杰,抑或帮助耶律楚和,他的目标远不至此,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
“灵儿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吗”于子非又问。
“晏州出事之后就一直不知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曾有人说在景阳见到过她,但我在景阳待了很多年,一直未有其消息。”其实,这些年赵进由心里也始终觉得萧品灵母女应该还活着。
于子非知道赵进由和婉儿都还尚好,于是放下心来。